黎明前的南京城，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下关码头的鱼市己经热闹起来，腥咸的鱼腥味混着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十几个鱼贩穿着蓑衣，蹲在地上整理着刚上岸的鱼，手里的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沈书瑶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裹着块蓝布头巾，混在人群里，假装挑选着鱼。她的胸口还隐隐作痛，昨晚在钟楼被枪击中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绷带——幸好子弹只是擦过，没有伤及要害。她在田中雅子的人赶来之前，从钟楼的另一侧跳了下去，落在一个堆满干草的马车里，侥幸逃脱。
她的目光在鱼贩中扫过，寻找着中岛在药瓶信息里提到的人——那个新来的鱼贩，刀法和陆明远一样。
中岛的信息很简单：“黎明，鱼市，找杀鱼手法独特者。”书瑶不知道这个“独特”指的是什么，但她记得陆明远杀鱼时，总是先从鱼鳃下手，然后用刀背轻轻拍三下鱼身，这个习惯是他在海边长大时养成的。
“姑娘，买点什么鱼？”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书瑶回头，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鱼贩，正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随便看看。”书瑶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是田中雅子的人吗？她们还在追查她的下落？
走到鱼市最里面的一个摊位时，书瑶停下了脚步。这个摊位的鱼贩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背对着她，弯腰杀鱼，动作干净利落。
书瑶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看到那个年轻鱼贩杀鱼的手法——他先从鱼鳃下手，然后用刀背轻轻拍了三下鱼身，和陆明远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用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三下——这是她和陆明远约定的暗号。
年轻鱼贩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刀背在鱼身上又拍了三下，作为回应。
书瑶的眼眶瞬间红了，是他，真的是他！陆明远没有死！
“这鱼怎么卖？”书瑶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
年轻鱼贩转过身，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皮肤黝黑，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但书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眼神，那嘴角的弧度，分明就是陆明远！
“五毛钱一斤。”陆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刻意改变了声线。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剖开鱼腹，手指在鱼鳃里轻轻一掏——书瑶看见，鱼鳃里藏着一小撮烟草，是陆明远最喜欢的那种“哈德门”。
书瑶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他真的回来了，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
“给我来一条大的。”书瑶指着一条草鱼，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陆明远。
陆明远点点头，拿起那条草鱼，熟练地处理着。他的动作很快，刀光闪烁间，鱼鳞纷纷落下。书瑶注意到，他的左手食指少了一截，伤口还很新——这一定是为了改变身份，故意弄的。
“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陆明远把处理好的鱼装进袋子里，递给书瑶，同时用极低的声音说，“今晚八点，城南教堂。”
书瑶接过袋子，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熟悉的温度传来，让她瞬间安定下来。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挤出人群。
走出鱼市时，天己经蒙蒙亮了。雾气渐渐散去，远处的教堂尖顶在晨光中露出模糊的轮廓。书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鱼摊，陆明远己经转过身，继续埋头杀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书瑶知道，那不是梦。陆明远回来了，像一股暗潮，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南京城。她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她提着鱼，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林小妹牺牲了，书瑶知道，她必须带着小妹的那份，一起走下去。
路过一家早点铺时，书瑶买了两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吃。包子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柳如烟，想起林小妹，想起那些牺牲的同志们，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混着包子的热气，一起咽进肚子里。
就在这时，远处的教堂突然敲响了钟声。“当……当……当……”一共七下。
书瑶的脚步顿了一下。现在是早上六点，教堂的钟声应该敲六下才对，怎么会多敲一下？
她猛地想起陆明远教过她的暗号——多敲一声的钟声，代表“复活”。
书瑶抬起头，看向教堂的方向，阳光正好从云层里钻出来，给尖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雨后的彩虹，明亮而坚定。
陆明远回来了，她们的情报网没有断。南京城的黑暗虽然还很浓重，但总有一丝光亮，在为她们指引方向。
今晚八点，城南教堂。她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即将开始。而这一次，她们不会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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