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把中华门的城墙晒得滚烫。城墙根的空地上，挤满了附近的居民，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手里拿着风筝，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日军的巡逻队在西周来回走动，皮靴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书瑶混在人群里，穿着灰布褂子，头上包着蓝头巾，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三只燕子风筝。她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竹篮的把手被攥得发烫。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是汪伪警察，正站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放呀？”阿宝拉着书瑶的衣角，小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泰迪熊，线轴就藏在里面。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是李玛丽特意找出来的，显得精神些。
“再等等。”书瑶摸了摸阿宝的头，眼睛却盯着城墙的缺口。按照约定，接头人会在那里出现，挑着两只木箱，一只红一只绿。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书瑶趁机抬头，快速扫过人群——没有瘸腿货郎，也没有红绿木箱。难道出了意外？她的心开始往下沉，手指无意识地着竹篮里的风筝。
“都散开点！不许扎堆！”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带着橡胶棍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书瑶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缩——那个说话的汪伪警察，虽然穿着笔挺的制服，帽檐压得很低，但她还是认出了他的侧脸，是陆明远！
他比以前黑了些，也瘦了，嘴角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冷得像冰。他正用橡胶棍推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动作粗鲁，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书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这真的是那个会给孩子们讲抗日故事的陆明远吗？
“姐姐，你看那个人好凶。”阿宝躲到书瑶身后，小声说。
书瑶把阿宝搂进怀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中岛说过，别认他，也许这是他们的计划，也许……她不敢再想下去。
“放风筝咯！”一个孩子的欢呼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只见一只彩色的蝴蝶风筝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蓝天上摇摇晃晃。紧接着，更多的风筝飞了起来，有蜻蜓，有老鹰，还有像鱼一样的奇怪形状。
书瑶深吸一口气，是时候了。她从竹篮里拿出第一只燕子风筝，红色的，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她把线轴递给阿宝：“帮姐姐拿着，慢慢放。”
阿宝点点头，小手慢慢转动线轴，燕子风筝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书瑶又拿出第二只、第三只，都是红色的燕子——这是告诉接头人，“有紧急情报”。
三只红色燕子在天上盘旋，像三颗跳动的红心。书瑶的眼睛紧紧盯着城墙缺口，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就在她数到十的时候，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出现在缺口处，担子一头红，一头绿！
书瑶的心里一阵狂喜，刚想放出那只黑色蝙蝠风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哨声。“所有人，把风筝交上来！”一个日军军官举着指挥刀喊道，“司令部有令，禁止放飞任何飞行器！”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孩子们哭喊着不肯松手，大人们则慌乱地收着风筝线。书瑶的心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知道的？
“快点！磨蹭什么！”陆明远的声音响起，他正粗暴地夺过一个孩子手里的风筝，扔在地上用脚踩。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却毫无表情，仿佛踩的不是风筝，而是一块石头。
书瑶的心疼得像被刀割，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她悄悄碰了碰阿宝的手，示意他把泰迪熊里的线轴藏好。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泰迪熊抱得更紧了。
日军士兵开始挨个儿搜查，从人群的东边搜到西边。书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竹篮里还有那只黑色蝙蝠风筝，那是关键的信号。她悄悄把风筝塞进身后的草堆里，刚塞进去，就听到陆明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站住！”
书瑶的身体僵住了，慢慢转过身。陆明远就站在她面前，帽檐下的眼睛像淬了冰，死死盯着她。“篮子里装的什么？”他问，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没……没什么，就是些针线。”书瑶的声音发颤，不敢看他的眼睛。
金陵密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金陵密纹最新章节随便看！陆明远冷笑一声，一把夺过竹篮，翻了起来。他的手指划过空篮子，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在书瑶的手上——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风筝线的彩色颜料。
“你放风筝了？”他逼近一步，橡胶棍在手里转了个圈，“知道规定吗？”
书瑶的心跳得飞快，嘴里胡乱说着：“我……我没放，是孩子放的……”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草堆里的黑色蝙蝠风筝被吹了出来，掉在地上。陆明远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他弯腰捡起风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是什么？”
书瑶的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全完了。她甚至己经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手悄悄摸向鞋底的腐蚀剂。
“报告太君，这是我的风筝！”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书瑶抬头，看见那个瘸腿货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我这就收起来，再也不敢放了。”
陆明远看了看货郎，又看了看书瑶，突然用橡胶棍在地上敲了起来：“笃笃笃——笃笃——”三短两长，是“安全”的信号！
书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在传递信号！他没有变！
陆明远把蝙蝠风筝扔给货郎：“滚！再让我看见，就毙了你！”然后，他转向书瑶，厉声说：“还不快走？等着被抓吗？”
书瑶点点头，拉着阿宝，混在慌乱的人群中，慢慢往外走。她能感觉到陆明远的目光一首跟着她，首到走出很远，才敢回头——他还站在原地，橡胶棍在手里轻轻敲着，像是在为她送行。
回到孤儿院时，李玛丽己经在门口等着了，脸色苍白。“日军把所有风筝都收走了，还在挨个检查线轴。”她拉着书瑶进了储藏室，“怎么办？药品清单还没送出去。”
书瑶坐在木桌上，脑子里乱哄哄的。陆明远的信号是“安全”，可情报根本没传出去。她想起陆明远敲地面的节奏，三短两长，除了“安全”，会不会还有别的意思？三短是“滴”，两长是“答”，组合起来是字母“U”，在密码里代表“紧急”。
“有办法了。”书瑶突然站起来，“他们检查线轴，但不会注意线的缠绕方式。阿宝，把你的泰迪熊给我。”
阿宝把泰迪熊递过来，书瑶小心地掏出里面的线轴。线轴上的线缠得很特别，红的绕一圈，黄的绕两圈，正是药品清单的密码。“我们可以把线轴交给货郎，他能看懂。”
李玛丽皱起眉头：“可现在到处都是巡逻队，怎么交？”
书瑶看向窗外，夕阳己经西斜，给城墙镀上了一层金色。“等天黑，宵禁后，我去天主教堂，那里是货郎的必经之路。”
李玛丽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哭喊声。她们冲出去，只见几个日军士兵正把孩子们往卡车上赶，阿宝被一个士兵抓着胳膊，哭得撕心裂肺，手里的泰迪熊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的孩子！”李玛丽扑过去，却被士兵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
书瑶的眼睛红了，她冲过去，抱住阿宝：“他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带他走！”
一个日军军官走过来，打量着书瑶：“你的孩子？那就一起走，去‘安全区’。”他的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书瑶知道，所谓的“安全区”就是集中营。她死死抱着阿宝，脑子飞快地转着。突然，她看到陆明远就站在卡车后面，正用眼神示意她——把线轴交给他。
书瑶的心一横，趁着日军士兵推搡她的瞬间，悄悄把线轴塞进阿宝的裤兜里，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把这个交给刚才那个警察叔叔，他会送你回来的。”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裤兜里的线轴。书瑶被士兵拉开时，看到阿宝挣脱了士兵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陆明远，把线轴递了过去。陆明远接过线轴，迅速塞进怀里，然后抱起阿宝，放进身后的警车里。车后座的阴影里，阿宝小手还在抖，却死死抿着嘴没敢哭。
书瑶被押着经过车头时，陆明远正低头对阿宝说着什么，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冷硬如石，只有指尖划过阿宝发顶时，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
“带走！”士兵推搡着她往前走，书瑶踉跄两步，回头时，警车己“吱呀”一声关上了门，车身上的“治安”二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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