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霞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慰安所后院的青砖地上。沈书瑶蹲在古井旁，指尖划过一片刚飘落的梧桐叶，叶脉在夕阳下透出浅黄的纹路，像极了电报本上那些横横竖竖的符号。秋风卷着更多叶子扑过来，在她脚边堆成小山，每一片都带着南京城深秋的凉意——也藏着她必须送出去的最后希望。
“沈小姐，这落叶堆得快没过脚踝了，该清理了。” 身后传来木屐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中岛一郎的声音裹着客套的笑意，却让书瑶的后背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只是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梧桐叶翻转过来，让叶脉的分叉朝向西北方，又捡起另一片，让主脉与地面呈三十度角。
“中岛医生倒是清闲。” 书瑶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握着的竹扫帚，扫帚尖还沾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前院不是说要清点药品吗？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中岛一郎蹲下身，假装整理扫帚上的枝桠，膝盖几乎要碰到书瑶的衣角。他的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可书瑶清楚记得，昨天在日军指挥部的窗缝里，她看见这个人脱下白大褂，露出了里面的军装。“清点的事交给护士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倒是沈小姐，在这里看落叶看了半个时辰，不怕被巡逻兵撞见？”
书瑶的指尖在第三片叶子上顿了顿。这片叶子的边缘有些破损，主脉却异常清晰，正是对应“紧急”的代码。她故意将叶子往落叶堆深处按了按，低声道：“日本人不是说要‘清理机构’吗？我想着，这些落叶也算‘废物’，提前收拾干净，省得他们又来找麻烦。” 她说着，又摆好第西片、第五片，叶脉的走向连成一串，拼出“江北缺盘尼西林三百支”的暗语。
中岛一郎的扫帚突然“不小心”扫过那几片摆好的叶子，将它们混进更大的落叶堆里。“沈小姐有心了，” 他的扫帚柄轻轻撞了撞书瑶的手背，“不过这些‘废物’，还是让我来处理吧。” 他转身从墙角拖过一个印着“医疗废物”的麻袋，袋口还沾着褐色的药渍——那是书瑶和林小妹约定的记号，只要看到这个麻袋，就说明可以传递情报。
书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越过中岛一郎的肩膀，落在古井轱辘上。那里缠着半圈麻绳，绳结的打法是“安全”的信号。她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几声狗吠，声音又急又短。
中岛一郎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这是……”
“是小黑。” 书瑶的心猛地一沉。小黑是林小妹生前从流浪狗里捡回来的，通人性得很，林小妹教过它，只要看到穿日军制服的人靠近，就会这样吠叫。可现在这个时间，小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她刚要迈步去看看，就见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从院墙的破洞里钻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金灿灿的一片。等它跑到近前，书瑶才看清，那竟然是一片金箔包裹的梧桐叶——那是她特意留出来的，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上面用针孔刻着江北联络点的具置，本打算等中岛将落叶运走后，自己再想办法送出去。
“小黑，放下！” 书瑶急忙想去抢，可小黑像是受了惊，猛地一扭身，叼着叶子就往古井那边跑。中岛一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狗尾巴，小黑疼得嗷嗷叫，却死死咬着叶子不放。
“这狗……” 中岛一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认出这是林小妹养的狗，而林小妹上个月“病逝”后，这狗就成了流浪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叼着这么可疑的东西？
书瑶的心跳得像擂鼓。她不能让中岛看到那片叶子，更不能让小黑把叶子丢进井里——那口井早就被日军监视了，上个月还有个试图往井里藏情报的护士，被当场枪毙。
“可能是饿疯了，把金箔当成吃的了。” 书瑶强装镇定，伸手去掰小黑的嘴，“小黑，听话，那东西不能吃……” 小黑却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突然用力一挣，竟从书瑶和中岛之间钻了过去，一头扑向古井的方向。
“不好！” 中岛一郎低喝一声，扔下扫帚就去追。可还是晚了一步，小黑跑到井边，猛地抬起头，将嘴里的叶子往井里一丢——就在这时，书瑶突然扑过去，用脚尖在井口边一勾，那片叶子擦着她的鞋尖飞了出去，落在离井几步远的落叶堆里。
小黑“嗷”地叫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会失手，转身就要去捡，却被赶上来的中岛一郎一脚踹在肚子上，呜咽着滚到了墙角。
“沈小姐，你这是……” 中岛一郎的目光落在书瑶脚边的叶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书瑶弯腰捡起叶子，将金箔面朝下攥在手心，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中岛医生，一条疯狗而己，别跟它计较。” 她把叶子塞进袖管，又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快把这些‘废物’装起来吧，天黑之前得处理掉。”
中岛一郎盯着她的袖口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重新拿起扫帚，将地上的落叶一股脑扫进麻袋里。沙沙的扫地声里，书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袖管里那片叶子硌着皮肤的触感。她知道，中岛肯定起了疑心，但眼下，她只能先把这片最关键的叶子藏好。
麻袋很快就装满了，中岛一郎扎紧袋口，扛在肩上：“我先送出去了，沈小姐早点回房吧，宵禁快开始了。” 他转身往外走，经过墙角时，看了一眼缩在那里发抖的小黑，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再做什么。
等中岛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书瑶立刻从袖管里摸出那片叶子，快速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小黑瘸着腿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书瑶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小黑。” 她知道，林小妹不在了，可这狗还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们的秘密。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像潮水般漫过院墙。书瑶最后看了一眼那口古井，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口袋里的叶子硌得她心口发慌，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今晚，她必须想办法把这最后的坐标送出去，哪怕要穿过日军的层层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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