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钟楼的阴影在地上拖得老长，像一柄钝刀劈开了南京城的夜幕。1939年3月14日的月亮被乌云撕成碎片，忽明忽暗的光落在沈书瑶的和服下摆上，将那片未干的血渍照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是傍晚在医院被田中雅子的军靴碾过的伤口，此刻正隔着布料隐隐作痛。
她攥着圣经的手心沁出冷汗，皮质封面被得发亮。这本圣经的金边夹层里藏着微型胶卷，是中岛一郎用手术刀从实验日志上刮下来的胶片，裹在糯米纸里。书瑶下午趁着换衣服的间隙，用烧红的发簪将夹层撬开，指尖被烫出三个燎泡，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钟楼侧门第三块砖是松的。”陆明远中午塞给她的纸条还在袖管里，字迹被汗水洇得发蓝，“我在巷口修车，听到三声响就是安全信号。”
书瑶数着石阶上的裂缝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月光漏下的光斑里。钟楼的墙皮簌簌往下掉灰，混着陈年的血腥味——1937年冬天，这里堆过三十多具市民的尸体，后来日军用石灰掩盖，可每逢阴雨天，总能闻到那股化不开的腥甜。
侧门的铜锁生了锈，钥匙进去转了三圈才打开。门轴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黑暗里磨牙。书瑶刚迈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转身时，艾琳的白西装己经出现在月光里。
“你迟到了十分钟。”艾琳的相机挂在脖子上，镜头盖没打开，里面其实藏着支麻醉针——中岛说田中肯定会派人跟踪，必要时能让对方昏睡两小时。
书瑶没说话，先检查了门后的暗格。那里藏着半截蜡烛和火柴，是上周李玛丽修女提前准备的。火苗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看到墙角的蜘蛛网——完好无损，说明没有日军提前埋伏。
“东西带来了？”艾琳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在圣经封面上划过，那里有个极小的红十字烫印，是国际红十字会的暗号。
书瑶掀开圣经的金边，露出里面挖空的夹层。微型胶卷躺在黑色丝绒里，像只蜷曲的银虫。“这是731部队的实验记录，有活体解剖的照片。”她的指甲在胶卷边缘顿了顿，那里沾着点褐色粉末，“中岛说上面的血迹能证明是近期的。”
艾琳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从包里掏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圣经，翻开时书脊发出轻微的断裂声——这本是田中安排的“道具”，金边夹层里塞着几张无关紧要的旧报纸。“我会把假的留在房间，真的藏在......”
“藏在十字架里。”书瑶接过她的话，从领口拽出自己的银十字架，背面刻着极小的螺旋纹，“旋开底座能装东西，海关检查不会发现。”
艾琳刚要接过胶卷，巷口突然传来刺耳的爆胎声。紧接着是黄包车翻倒的巨响，夹杂着瓷器破碎的脆响——是陆明远的信号！书瑶猛地吹灭蜡烛，黑暗中，两人同时摸到了墙角的铁梯。
“走！”艾琳将真圣经塞进内衣夹层，假圣经扔在地上。书瑶抓起墙角的石块，砸向楼梯上方的铃铛，清脆的响声能掩盖她们的脚步声。
刚爬上二楼，楼下就传来军靴踩碎玻璃的声音。田中雅子的声音像冰锥刺破黑暗：“沈书瑶，威尔逊小姐，捉迷藏不好玩。”
书瑶的心沉到谷底。她摸到铁梯的锈痕，突然想起陆明远说过，这梯子的第三阶是松的。“你往上走，我引开他们。”她将十字架塞进艾琳手里，转身往楼下跑。
“等等！”艾琳拽住她的和服袖管，袖摆撕裂的声音里，她塞过来支钢笔，“笔帽能当刀片用。”
书瑶冲到一楼时，金陵密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金陵密纹最新章节随便看！正撞见田中雅子用军刀挑开假圣经。金色的书页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旧报纸。“看来你们玩得很开心。”田中笑了，军刀在月光里划出冷弧，“沈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奖赏你？”
巷口的骚动越来越大。陆明远的咒骂声混着日军的呵斥，还有女人的哭喊声——书瑶知道，那是附近贫民窟的王婶，陆明远提前跟她打好招呼，让她带着孩子假装被撞，拖延时间。
“我只是在向威尔逊小姐请教圣经。”书瑶故意让和服的腰带松开，露出小臂上的鞭痕，“您看，我是真心悔过的。”
田中用军刀挑起她的下巴，刀刃冰凉的触感让书瑶想起老虎桥监狱的刑讯室。“真心悔过？”她突然提高声音，让外面的士兵都能听见，“那就证明给我看。”军刀被塞进书瑶手里，“亲吻它，向皇军宣誓忠诚。”
士兵们爆发出哄笑。书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军刀的护手上，晕开朵细小的红梅。她知道这是陷阱——田中要让国际记者看到“良民”对皇军的臣服，彻底掩盖暴行。
“怎么？不敢？”田中用靴尖踢了踢她的膝盖，“还是说，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些抗日分子？”
巷口传来枪声！书瑶的心猛地揪紧，是陆明远出事了？还是他在按计划制造更大的混乱？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嘴唇凑近军刀的刃口。
“慢着。”田中突然按住她的头，“要大声说‘忠于皇军’，让所有人都听见。”
书瑶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看着刀身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林小妹断弦时的眼神。“忠于......”她的声音刚出口，突然偏过头，让刀刃在嘴角划开道血口，“皇军”两个字被血沫堵在喉咙里。
“你敢耍我！”田中扬起军刀就要劈下来，巷口却突然冲进来辆卡车。陆明远的黄包车就挂在卡车后面，车轮还在冒烟。他跳下车时摔了跤，露出藏在短褂里的手枪——是中岛偷偷给他的信号枪。
“快走！”陆明远朝天开枪，红色信号弹在夜空炸开，像朵流血的花。书瑶趁机推开田中，往二楼跑。楼梯口撞见艾琳，两人顺着铁梯往上爬，铁锈沾满掌心，混着血珠黏糊糊的。
钟楼顶层的风像无数把小刀。书瑶拧开十字架底座，将胶卷塞进去，再扣进艾琳手里。“码头的船明早六点开，中岛会安排人接应。”她的嘴角还在流血，血滴在艾琳的白西装上，像落了点朱砂，“如果我没去，就说胶卷在......”
“在教会医院的标本瓶里。”艾琳接过话，她己经背熟了中岛制定的三套备用方案，“我记住了。”
信号弹的光芒渐渐熄灭。书瑶看着陆明远驾驶卡车冲出日军的包围圈，车斗里的空酒瓶还在哐当乱响——那是他故意装的，让日军以为是军火。“你该走了。”她推了艾琳一把，指向钟楼背面的消防梯，“从这里下去能到后巷。”
艾琳刚抓住梯绳，突然转身抱住她。“谢谢你，我的中国姐妹。”她的香水味里混着书瑶的血腥味，“我会让全世界知道真相。”
书瑶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走向窗口。田中雅子的士兵己经包围了钟楼，军刀的反光在墙上爬动，像群贪婪的蛇。她捡起地上的假圣经，一页页撕下来塞进嘴里——纸浆混着血沫滑进喉咙，像在吞咽自己的眼泪。
楼下传来田中雅子的咆哮：“把钟楼烧了！我看她能藏到什么时候！”书瑶突然笑了，她走到巨大的钟表齿轮旁，将手指伸进转动的轮轴。剧痛传来的瞬间，她想起陆明远说过，齿轮转动的声响能掩盖摩尔斯电码的敲击声。
“嘀嗒，嘀嗒嘀。”她用流血的手指敲着齿轮，发出三短两长的信号——那是“情报己送出”的意思。远处的秦淮河上，突然升起盏孔明灯，在乌云里忽明忽暗，像陆明远回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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