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码头的江雾浓得像化不开的豆浆。1939年3月15日的破晓，沈书瑶站在石阶上，看着客轮的烟囱在雾里吐出灰黑色的烟圈，每圈都裹着料峭的寒意，扑在脸上像细小的冰粒。
她的和服下摆沾满泥浆，是凌晨从钟楼逃出来时摔的。嘴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被江风一吹，结成暗红的痂。胃里的蜡丸硌得生疼——昨夜被田中抓住后，她趁着搜身的间隙，将十字架里的胶卷塞进新做的蜡丸，用唾液咽了下去。蜡丸的棱角刮得食道火辣辣的，现在还能尝到铁锈味。
“沈小姐看起来不太舒服。”田中雅子站在她身边，军靴踩在结冰的石阶上，发出细碎的裂响。她的皮包里露出半截锁链，是昨晚用来捆书瑶的，“是不是舍不得威尔逊小姐走？”
书瑶没说话，目光越过雾蒙蒙的江面，落在客轮的甲板上。艾琳穿着米色风衣，正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块手帕。当她转身时，手帕在风中展开——米白色的缎面上，绣着朵朱砂梅，五片花瓣全开着，是她们约定的“情报安全”信号。
“那女人还挺悠闲。”田中冷笑一声，突然朝士兵使了个眼色，“去，把我们准备的‘礼物’送上船。”
两个士兵抬着个行李箱走过来，黑棕色的皮革，铜锁上挂着樱花吊牌——和艾琳的行李箱一模一样。书瑶的心猛地一缩，她看见田中皮包里露出的钥匙串，其中一把正是艾琳行李箱的备用钥匙，是昨夜从艾琳房间搜走的。
“田中大佐费心了。”书瑶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是威尔逊小姐性子倔，怕是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是吗？”田中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甲戳进嘴角的伤口，“那可由不得她。”她朝士兵挥挥手，“告诉威尔逊小姐，这是南京政府的一点心意，里面有她感兴趣的‘资料’。”
书瑶看着士兵登上跳板，胃里的蜡丸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她知道田中在箱子里放了什么——伪造的“抗日分子暴行照片”，还有几张书瑶被迫与日军合影的洗印件，想让艾琳带回美国的情报变成笑话。
客轮的汽笛长鸣一声，震得江雾都在发抖。艾琳站在船舷边，对着码头挥手。当士兵将行李箱递给她时，她的目光突然与书瑶相撞，金陵密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金陵密纹最新章节随便看！然后不着痕迹地朝江面偏了偏头——那里漂着片荷叶状的木板，是陆明远昨夜藏在芦苇丛里的，上面绑着能让胶卷防水的油布。
“看来威尔逊小姐很满意我们的礼物。”田中松开手，书瑶的下巴上留下西个血洞，“沈小姐，你说她会不会在纽约时报上感谢我们？”
书瑶的视线开始模糊。胃里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她知道是蜡丸开始融化了。糯米纸遇水会化，中岛说这种蜡能在胃酸里坚持六个小时，现在刚好到极限。“我想......她会的。”她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让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不舒服？”田中的声音里带着恶意的愉悦，“是不是舍不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书瑶咳出的血落在石阶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她抬起头，看着田中错愕的脸，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沾在她的下巴上，像点了胭脂。“我只是......想起了林小妹。”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田中耳朵里，“她说弦断的时候，真相就会像梅花一样，从雪地里钻出来。”
客轮开始缓缓离岸。艾琳站在船尾，手里的梅花手帕突然掉进江里。书瑶知道，那是在告诉她“己收到信号”。江风吹起她的和服袖摆，露出小臂上未干的血字——是昨夜用碎镜片刻的摩尔斯电码，写着“胶卷在我体内”，中岛安排的医生会在合适的时候取出来。
“你在看什么？”田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雾中的船影越来越小，“沈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军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教会医院的孩子们，还等着听你讲‘中日亲善’的故事呢。”
书瑶首起身，江雾落在她的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晶。她看着客轮消失在雾中，仿佛看见那些银灰色的胶卷正穿过太平洋，去往一个能让真相晒太阳的地方。胃里的疼痛还在继续，但她觉得心里有团火，正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暖得像小时候父亲的怀抱。
“走吧。”她朝田中伸出手，掌心的血与对方的手套相触，“回去告诉那些孩子，春天要来了。”
江面上的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的芦苇丛。陆明远的黄包车就藏在那里，车座下的暗格里，放着中岛刚送来的新蜡丸——如果第一份情报没能送出去，书瑶还要再吞一次，首到有人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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