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地下室的空气里飘着福尔马林和艾草混合的气味。沈书瑶坐在唯一的木箱上，后背的绷带刚被李玛丽修女换过，浸血的纱布扔在角落，像朵被揉烂的红玫瑰。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那是颗破损的人偶眼球，琉璃珠体裂了道缝，里面的微型灯泡还亮着，在潮湿的空气里忽明忽暗。
“中岛医生的人传来消息，田中雅子己经封锁了所有出城的路口。”李玛丽修女将杯热牛奶递给她，银十字架在烛光下晃动，“国际红十字会的物资车明天下午会从后门进来，他们要带批药品去青龙山。”
书瑶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中岛在医院给她递药时的样子。她从怀里掏出那半个人偶头颅，小心翼翼地旋开眼眶，里面的微型地图正泛着淡淡的蓝光——是显影剂的余效。展开时，最角落的小字终于清晰可见：“最终清理，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书瑶的指甲掐进掌心，“还有二十天。”她想起教会医院里那些孩子，最小的才三岁，上个月刚学会唱《茉莉花》。
李玛丽修女的蓝眼睛里蒙上了水雾：“我们必须让游击队知道。”她指着散落的人偶残肢，“这些碎片可以......”
“混进医疗物资。”书瑶拿起条人偶的胳膊，关节处还缠着她的血布条，“他们不会检查这些破烂。”她将微型地图塞进人偶的胸腔，那里被掏空了，刚好能放下这卷羊皮纸，“把这个放在药品箱最底层，用酒精棉盖住。”
修女点点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包。书瑶则拿起那颗亮着的人偶眼球，珠体上的裂痕让光线变得扭曲，照在墙上像只流泪的眼睛。“这个怎么办？”
“留着。”李玛丽突然按住她的手，从祭坛下翻出个木盒，里面是十几个同样的琉璃眼珠，“中岛医生早就预料到了，他让我收集所有的监听设备，说里面的电池能做发报机。”
书瑶看着那些眼珠在烛光下闪烁，突然笑了。中岛总是这样，看似妥协，却早就在暗中铺好了路。她想起三个月前，中岛在解剖室偷偷告诉她：“日军的每个监听设备里，我都装了自毁程序，只要电流超过阈值就会爆炸。”
“我们得给外面发个信号。”书瑶将那颗亮着的眼珠装进药瓶，“告诉他们物资车安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金陵密纹 ”她想起陆明远藏在秦淮河畔的渔船，船桅杆上挂着盏马灯，约定好“三短两长”代表安全。
李玛丽从墙角拖出个完好人偶——是“渔夫偶”，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把这个放在河里。”她将药瓶塞进人偶的鱼篓，“顺流而下能到三汊河，陆先生会看到的。”
书瑶仔细检查着人偶的关节，突然在它的鞋底摸到块凸起——是块铁片，刻着极小的十字。“这是......”
“中岛医生做的记号。”修女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只要看到这个记号，游击队就会知道是自己人。”
凌晨西点，宵禁最严的时候，书瑶和李玛丽悄悄来到秦淮河畔。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岸边的芦苇上结着薄冰。书瑶将“渔夫偶”放进水里，蓑衣上的桐油让它能平稳漂浮，斗笠下的琉璃眼珠在雾中闪着微弱的光，像颗指路的星。
“它会漂到的。”李玛丽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冻疮裂开了，渗着血珠，“就像所有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回到地下室时，天己经蒙蒙亮。书瑶拆开新换的绷带，将微型地图重新藏进皮肉里——中岛教的方法，在伤口愈合前藏东西最安全。李玛丽正在将人偶残肢塞进药品箱，酒精棉的气味掩盖了木头的味道，那些破碎的肢体混在绷带和药瓶之间，像场未完成的葬礼。
“陆先生那边有消息了。”修女指着窗外，三汊河方向传来三声短促的汽笛，紧接着是两声长鸣，“他收到了。”
书瑶走到窗边，看着晨光撕破雾气。秦淮河上，“渔夫偶”的身影己经变成个小点，斗笠上的琉璃眼珠反射着朝阳，像颗正在升起的太阳。她知道，这颗来自人偶的眼睛，正带着无数人的希望，漂向自由的方向。
地下室的木箱上，那颗破损的眼珠还在亮着。书瑶走过去，轻轻旋下里面的微型灯泡，用它点燃了张纸条——上面是田中雅子的名单，那些参与过“最终清理”计划的日军军官姓名。火光中，她仿佛看见中岛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看见林小妹在广场上拨动断弦，看见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在用生命点亮这片黑暗。
天亮了。书瑶将烧尽的纸灰撒进花盆，那里种着株从废墟里挖来的腊梅，枝干虽然断裂，却己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她知道，只要根还在，春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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