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后的混乱像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慰安所。沈书瑶带着姐妹们冲过走廊时，破碎的酒瓶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脆响，酒液混着血珠在地上拖出道道暗红的轨迹。她的旗袍下摆被划破了，露出的小腿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她的手里却始终紧紧攥着那个描金的口脂盒——里面的钥匙，是通往井房的唯一通道。
“站住！你们往哪跑！”老鸨张妈突然从楼梯口冲出来，她的发髻散了，手里拿着支金钗，钗尖闪着冷光。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皱纹，“你们毁了我的生意！我要杀了你们！”
书瑶猛地停下脚步，金钗的尖端离她的喉咙只有寸许。她看着张妈，突然想起1938年刚进慰安所时，张妈偷偷给她递过一个馒头，说“活下去才有希望”。可现在，这个曾经给过她一丝温暖的人，却成了想要杀她的人。
“张妈，你......”小翠刚要开口，就被张妈用金钗指着：“别叫我！你们这些白眼狼！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们，你们却想毁了这里！”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皇军说了，只要抓住你们，就能赏我一百块大洋！”
阿珍突然从袖管里掏出剪刀，抵住张妈的喉咙：“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你！”她的手还在颤抖，可眼神却异常坚定，“你忘了你女儿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日军活活打死的！”
张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女儿1939年被日军抓来慰安所，不到一个月就被折磨致死，尸体扔在秦淮河畔，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张妈的手开始发抖，金钗在书瑶的喉咙前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枪声突然响起。一颗子弹穿透了阿珍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红衣。“阿珍！”书瑶惊呼着扶住她，看见日军哨兵正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烟。
“抓住她们！”哨兵的喊声引来了更多的日军。书瑶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猛地抢过张妈的金钗，用力刺向旁边的日军哨兵。金钗刺入皮肉的瞬间，她突然发现钗身刻着极小的编号——“特高课073”，这是田中雅子手下特务的编号！
“你是特高课的人！”书瑶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妈能在慰安所里待这么久，为什么日军总是对她格外宽容——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田中雅子的线人，是潜伏在她们身边的毒蛇！
张妈见身份暴露，突然疯了似的扑过来：“既然你们知道了，那就一起死！”她的指甲在书瑶的脸上抓出三道血痕，像野兽的爪子。
“快走！”金顺姬突然挥刀砍断了电话线，军刀在烛光下划出冷弧，“我来挡住她们！”她的韩语混合着日语大喊：“朝鲜独立万岁！”话音刚落，就有三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胸膛。金顺姬倒下去的瞬间，还在朝书瑶她们挥手，嘴角带着丝解脱的微笑。
书瑶扶着受伤的阿珍，跟着小翠往楼梯下跑。走廊里的日军越来越多，子弹在她们身边呼啸而过。书瑶突然想起陆明远说过，楼梯转角的墙壁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把驳壳枪。她摸索着找到暗格，果然掏出一把枪，枪柄上还沾着点桐油——是陆明远留下的。
“书瑶姐，我来掩护你！”小翠抢过枪，虽然她的右手只有西根手指，却依然稳稳地握住了枪柄。她对着追来的日军开枪，子弹穿透了一个哨兵的胸膛，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像抹了层胭脂。
书瑶扶着阿珍继续往下跑，楼梯间的烛光忽明忽暗，映出她们奔跑的影子。阿珍的肩膀还在流血，血滴在楼梯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书瑶姐，我不行了......”阿珍的声音越来越弱，“你带着姐妹们走，别管我......”
“别说话！”书瑶用布条紧紧缠住她的伤口，“我们说好要一起看到日军投降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她想起阿珍说过，她的家乡在苏州，那里有大片的桃花，等战争结束了，她要回去种满桃花。
终于跑到了一楼。书瑶看见后院的门就在不远处，门上挂着把大锁。她掏出藏在口脂盒里的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后院的风灌了进来，带着股井水的清凉。
“快！进井房！”书瑶扶着阿珍冲进井房，小翠也跟着跑了进来，手里的枪己经没了子弹。她们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传来日军的喊叫声：“她们在井房！快包围起来！”
井房里一片漆黑。书瑶摸索着找到手电筒，打开时，光束照亮了那口老井——井口很大，能容两个人并排下去，井壁上还留着当年百姓打水时留下的抓痕。她知道，这口井不仅是她们的避难所，也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小翠突然笑了。她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书瑶和阿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当时说，要是能死得有尊严，我宁愿跳井。”她走到井边，探头往下看，“现看来，我的愿望要实现了。”
书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看着井里的水面，映出三个苍白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涂着鲜艳的胭脂，像三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花。她知道，这场胭脂劫，终将以她们的生命落幕，但她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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