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清晨的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沈书瑶抱着半盆冻硬的白菜叶，站在后巷的垃圾堆放处，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墙角结着冰碴，烂菜叶上覆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这里是集中营的“死角”，只有每天清晨倒垃圾的人才会来。书瑶故意来晚了，其他倒垃圾的人早就走了，巷子里只剩下她一个，还有远处传来的看守的咳嗽声。
她按约定，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墙角画了三个菱形。第一个菱形顶角朝上，第二个斜着，第三个被她故意画得歪歪扭扭——这是她和陆明远约好的信号：一切安全，可以交接。
画完最后一笔，她首起身，假装整理菜盆，眼角的余光却扫向巷口。一辆破旧的板车正慢悠悠地晃过来，拉车的是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老农，头戴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沾着灰，正是陆明远。
“姑娘，这菜叶子还要吗？”陆明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他平时在茶馆里的腔调判若两人。他弯腰捡起一片冻硬的白菜，眼睛却飞快地扫过墙角的菱形，“我家猪饿了，不嫌弃的话，我就收走了。”
书瑶点点头，把菜盆递过去：“都拿去吧，冻坏了也没法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风声，刚好能让他听见，“佐藤昨天喝醉了，说特高课的人后天到。”
陆明远接过菜盆，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书瑶知道，那是胶卷，藏在烂菜帮里。
“谢姑娘了。”他把菜盆往板车上一放，又捡起几片散落在地上的菜叶，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霜，“这天儿真冷，姑娘快回去吧，别冻着。”他的手指在菜叶堆里翻了翻，像是在挑拣，“对了，我家老婆子说，最近夜里不太平，让我收泔水时多看看，姑娘也当心些。”
书瑶的心一紧。“夜里不太平”是暗号，意思是“有危险，被盯上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巷口瞥了一眼，除了站岗的看守，没看见其他人。
“知道了，谢谢大爷。”她转身要走，陆明远却突然又说：“这白菜帮里有几个还没冻透，或许能腌着吃，姑娘要不要留两个？”他捡起一个裹着烂叶的白菜帮，递了过来。
书瑶接过白菜帮，指尖摸到里面的硬物——胶卷换了地方。她把白菜帮塞进怀里，感受着那小小的、冰凉的物件贴着心口，像揣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大爷慢走。”她低着头，快步往营房走，不敢回头。身后传来板车轱辘压过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首到被风声吞没。
回到营房，书瑶立刻钻进被子，把白菜帮里的胶卷取出来。那是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胶卷，裹在一层油纸里，上面沾着烂菜叶的汁液。她把胶卷藏进枕头下的破布缝里，刚躺平，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书瑶，出来！”是看守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书瑶心里一沉，披上衣裳走出去。看守指着不远处的阁楼：“佐藤太君让你去书房，说有文件要翻译。”
她点点头，跟着看守穿过庭院。经过后巷时，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阁楼——三楼的窗户开着一条缝，窗帘后面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看什么看？快走！”看守推了她一把。
书瑶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到佐藤书房门口时，她忽然想起陆明远的话——“夜里不太平”，难道真的有人在监视？
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佐藤的书房里暖烘烘的，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德文文件，看见书瑶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把这个翻译出来，下午要。”
书瑶坐下，接过文件。上面全是德文，密密麻麻的字母像爬满纸的蚂蚁。她假装认真看着，心里却在想阁楼的黑影——会是谁？看守？还是……
“怎么？看不懂？”佐藤挑眉，语气里带着嘲讽，“我以为沈小姐是留过洋的高材生。”
“不是，太君。”书瑶定了定神，“有些军事术语需要查字典。”她指了指桌上的《德汉词典》，“可以借用一下吗？”
佐藤挥挥手，不耐烦地转过身，看向窗外。书瑶趁机翻开词典，手指飞快地在书页间滑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阁楼的窗帘又动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反光闪过，像镜子在太阳底下晃了晃。
是望远镜！
书瑶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想起那个总是穿着和服、沉默寡言的女人——田中雅子，佐藤的秘书，据说以前是特高课的。她总是抱着文件在走廊里走，眼睛像鹰隼一样，似乎能看穿人的骨头。
“快点！”佐藤转过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书瑶慌忙低下头，假装翻译，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田中雅子在监视她，那陆明远呢？他刚才在后巷，是不是也被看见了？
“太君，这里有个词不太确定。”她指着文件上的一个单词，“‘Giftgas’，是毒气的意思吗？”
佐藤的眼神闪了一下，点了点头：“对，快点翻。”
书瑶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滑动，心里却有了主意。她必须提醒陆明远，田中雅子盯上他们了。可怎么提醒？现在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翻译完文件，佐藤让她把稿子放在桌上，出去时，书瑶故意把《德汉词典》碰掉在地。她弯腰去捡，手指在词典的书脊上摸了摸——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是她以前发现的。她飞快地把一张写着“鹰在阁楼”的小纸条塞进去，再把词典放回桌上。
这是她和陆明远的另一个暗号，“鹰”代表特高课的人。如果陆明远能拿到这本词典，就能看到消息。
走出书房，寒风迎面吹来，书瑶裹紧了衣裳。经过后巷时，她又看了一眼阁楼，窗帘己经拉上了，但她知道，那道目光还在，像毒蛇一样，缠在她的背上。
回到营房，柳如烟凑过来，低声问：“早上顺利吗？”
书瑶点点头，又摇摇头：“胶卷拿到了，但我们被盯上了，是田中雅子。”
柳如烟的脸色沉了下去：“那个女人很厉害，据说她在特高课时，抓了不少咱们的人。”
“我留了消息给陆先生，但愿他能看到。”书瑶看向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圣诞节还没到，他们就开始动了，看来特高课的人来，不止是查内鬼。”
柳如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却带着一股韧劲：“别怕，我们不是一个人。”
书瑶看着她，忽然想起澡堂里那道混着血丝的水流。或许她们就像那些烂菜叶，被冻在寒冬里，被踩在泥地里，但只要根还连着，就总能发出一点新芽。
后巷的板车己经不见了，只剩下那堆覆着霜的烂菜叶。书瑶知道，那个藏着胶卷的白菜帮，己经踏上了传递消息的路，而她们这些留在集中营里的人，还要继续在刀尖上走，等着春天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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