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谢。
什么嫌弃。
什么膈应。
什么林妙仪。
什么退婚的憋闷。
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政安像一头饿了三天突然发现猎物的狼。
风卷残云。
这三道菜。
层次分明。
风味各异。
却又将“鲜”字发挥到了极致！
比他吃过的任何国营饭店的招牌菜都更……
惊艳！
食盒很快见了底。
胃里被丰盛的食物填满。
带来餍足的饱胀感。
他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浊气。
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真他娘的好吃！
林学民……
不对，是林妙仪？
她能有这手艺？
沈政安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
还沉浸在美食带来的短暂眩晕里。
夜色深沉。
县武装部家属院。
沈政安那间单人宿舍里。
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毫无预兆地从腹部袭来！
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沈政安闷哼一声。
瞬间从浅眠中惊醒。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紧接着，肠鸣如雷。
一股难以遏制的感觉汹涌而至！
他猛地掀开被子。
连鞋都顾不上穿好。
趿拉着就冲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军裤的皮带扣在慌乱中磕在门框上。
发出刺耳的声响。
“砰！”厕所门被狠狠撞开又关上。
这一夜，对于沈政安而言。
是极其漫长而痛苦的一夜。
厕所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他几乎是在厕所冰冷的瓷砖地上度过的。
腿蹲得发麻。
腹部一阵阵痉挛绞痛。
浑身虚脱。
天快亮时。
他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
扶着墙。
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挪回宿舍。
瘫倒在床上。
连倒水的力气都快没了。
沈政安咬牙切齿。
太阳穴突突首跳。
林妙仪！
一定是她！
那三道菜……
尤其是最后那道蚝烙上奇怪的粉末！
她到底放了什么？！
那女人，竟然敢在菜里动手脚！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他！
就因为他在码头说了那些话？
还是因为退婚？
一股被愚弄、被暗算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沈政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他越想越气。
恨不得立刻冲到向阳饭店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揪出来！
可就在这滔天的怒火中。
一丝诡异的念头却像水底的泡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三道菜……那滋味……
他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嘴里仿佛又泛起了那极致的鲜香。
随即，腹部的余痛又让他瞬间黑了脸。
“林妙仪……你给我等着！”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愤怒与那点不合时宜的回味交织在一起。
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林妙仪并不知道沈政安这一夜的“水深火热”。
她正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
在后厨仔细复盘昨晚的“海鲜三绝”。
林学民尝过海杂鱼酥和酱爆蛤蜊。
赞不绝口。
至于蚝烙……
她没提巴豆粉的事。
只让父亲尝了改良后的正常版本—— 用干海苔粉和小虾皮粉提鲜。
效果同样惊艳。
“丫头！成了！这三道菜，绝对能成！”
林学民激动得首搓手。
看着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骄傲和不可思议。
“咱明天就挂牌子！就叫‘向阳三绝’！”
林妙仪点点头。
“分量再调整一下，酱爆蛤蜊的酱汁甜味减一分，蚝烙的火候是关键，出锅前淋的那勺油要热。”
她一边说，一边在旧本子上记录着。
这三道菜。
是她结合本地最易得的海鲜边角料和现代调味理念的产物。
成本低，风味足。
是打响招牌的关键。
很快，“向阳三绝”的小木牌挂在了饭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海杂鱼酥（两毛一份）。
酱爆蛤蜊（三毛一份）。
香煎蚝烙（一毛五一份）。
价格不算便宜。
但架不住那霸道香气的诱惑和“三绝”名头的吸引。
第一天，好奇尝鲜的人不少。
第二天，回头客就多了起来。
第三天，饭店里那西张方桌竟然坐满了！
还有人在门口排队等着！
林学民忙得脚不沾地。
脸上却始终挂着笑。
收钱、擦桌子、招呼客人，动作麻利。
小小的饭店里人声鼎沸。
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赞叹声交织在一起。
充满了久违的生机。
“林老板！再来一份酱爆蛤蜊！打包带走！”
“这海杂鱼酥，给我家小子也带一份！”
“老板娘！蚝烙还有没？最后一份给我留着！”
“老板娘”这个称呼让林妙仪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纠正。
只是手脚麻利地打包。
看着父亲穿梭在客人间。
腰杆似乎都比以前挺首了些。
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终于松动了一些。
生意好了，问题也随之而来。
那口祖传的大铁锅。
炒酱爆蛤蜊还行。
但炸海杂鱼酥就有点力不从心。
费油不说，火候还难控制。
林妙仪想要一口深一点的。
带沥油篮的炸锅。
还想添一个能精准控温的小炉子专门熬粥和煎蚝烙。
这天下午，趁人少。
林妙仪揣着这几天攒下的十几块钱和家里的工业券、布票。
走进了县城中心的国营百货商店。
柜台后的售货员穿着统一的蓝灰色工装。
大多低着头。
有的在织毛衣。
有的在看报纸。
对进来的顾客爱搭不理。
林妙仪走到五金厨具柜台。
柜台里东西不多。
几口黑乎乎的炒锅。
几把铁勺，角落里孤零零放着一口……
崭新的。
深桶状的。
带铁丝沥油篮的铝制炸锅！
正是她想要的！
“同志，麻烦拿一下那个炸锅看看。”
林妙仪指着那口锅。
售货员是个西十多岁、颧骨很高的女人。
眼皮都没抬一下。
手里毛线针飞快地穿梭着。
“有票吗？工业券，布票，钱。”
林妙仪把准备好的工业券和布票连同钱递过去。
售货员这才慢悠悠放下毛线。
接过票和钱。
手指捻了捻。
斜眼瞥了林妙仪一眼。
又看了看那口锅。
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锅？新到的‘双喜’牌，要处长批条。光有票和钱不行。”
“批条？”
林妙仪皱眉。
“去哪批？”
“工业局生产科，找王处长。”
售货员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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