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门一开。
穿着旧围裙的林学民和林妙仪。
他们又雇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帮工大姐。
来不及招呼。
他们就开始脚不沾地地忙碌。
灶火几乎从早到晚没熄过。
店里西张桌子永远坐得满满当当。
门口的小桌也总是围着人。
绿色的军装身影和普通食客混杂在一起。
谈笑声、碗筷碰撞声比以往更响亮了。
生意肉眼可见地火爆起来。
林学民脸上笑开了花。
“都有！都有！别急！按顺序来！”
钱匣子里的票子越来越厚。
林妙仪更是灶上灶下连轴转。
额角的汗就没干过。
但她没感觉到疲惫。
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天中午。
饭点刚过。
人稍微少了些。
林妙仪正弯腰在灶台后面清点所剩不多的食材。
计算着下午要去补什么货。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她以为是客人，头也没抬。
“稍坐，要点什么？”
没有回应。
林妙仪首起身。
擦了下额角的汗。
只见沈政安一身军装。
笔挺地站在店门口。
帽檐下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他没像往常那样带着怒气或嘲讽。
神情有些复杂。
带着点……不自在。
“沈排长？”
林妙仪有些意外。
挑了挑眉。
“吃饭？这个点……灶上快歇了。”
沈政安眼神飞快地从她沾着一点面粉的脸上移开。
扫了一眼略显空荡的店堂。
声音有点硬邦邦的。
“巡岗。路过。”
他顿了顿。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
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看看……秩序。”
林妙仪看着他明显有些闪躲的眼神和那套“巡岗”的说辞。
心里了然。
她没拆穿。
只是点了点头。
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灶台。
“哦。那您随意看。我们这小店，秩序挺好的。”
沈政安没走。
他反而迈步走了进来。
在靠近门口那张刚擦干净的桌子旁坐下了。
“咳，”
他清了清嗓子。
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简陋菜单上。
“那个……椒盐虾，还有吗？”
林妙仪擦灶台的手顿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沈政安。
他依旧板着脸。
眼神却盯着菜单，没看她。
“有是有。”
林妙仪放下抹布。
走到桌边。
拿起桌上那个掉了瓷的旧茶壶。
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不过虾是早上码头抢的，个头不算最大了。您……确定要点？”
她把茶杯推到他面前。
语气带着点玩味。
沈政安端起那杯白开水，没喝。
手指在粗糙的杯壁上了一下。
避开了她的目光。
“嗯。就它吧。”
“行，等着。”
林妙仪干脆地应了一声。
转身回了灶房。
很快。
一小碟金红酥脆的椒盐虾段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沈政安拿起筷子。
动作似乎有些迟疑。
他夹起一块虾。
没立刻放进嘴里。
而是先看了看那薄脆透亮的虾壳。
又嗅了嗅。
“咔嚓！”
他咀嚼得很慢。
沈政安很快吃完了那碟虾。
他没说话。
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和粮票。
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然后站起身。
压了压帽檐。
转身就往外走。
“沈排长慢走。”
林妙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政安脚步顿了一下。
没回头。
只从鼻腔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往后的日子。
他总是一个人。
挑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点菜也总是那老三样：
一份酱爆蛤蜊，一份海杂鱼酥，外加一份蚝烙。
“沈排长，今天还是老三样？”
帮工大姐熟稔地问。
“嗯。”
沈政安说完眼睛却像装了定位。
不由自主地瞟向灶台边那个忙碌的身影。
看她利落地颠勺。
看她专注地调味。
看她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
菜上来了。
“老板娘，这蛤蜊酱汁，是不是比上次咸了点？”
他夹起一个蛤蜊，扬声问。
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挑剔。
林妙仪到了柜台算账单。
头也不抬回道。
“沈排长味觉真灵。新一批海盐粒子粗，化得慢。您要是嫌咸，下次提前说，给您单做。”
“海杂鱼酥的火候，今天有点过了，不够酥脆。”
他又找茬。
林妙仪终于抬眼。
淡淡瞥了他一眼。
“刚出锅的才脆。您坐角落，端过去走了半分钟，热气散了，潮气上来，自然没那么脆。要不，您挪到灶台边上吃？”
她下巴朝最靠近灶台、油烟最重的位置抬了抬。
旁边桌的战士发出几声低低的哄笑。
沈政安被噎得脸一沉。
他瞪着林妙仪。
后者却己低下头。
继续算着她的账单。
林妙仪手里的活儿不停。
家里穷请不了那么多工人。
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沈政安胸口憋闷。
抓起筷子。
狠狠戳起一块蚝烙塞进嘴里。
外酥里嫩，鲜香满口！
那点憋闷。
莫名其妙地又被这该死的味道冲淡了些许。
他吃得心不在焉。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看她麻利地打包饭菜递给赶时间的战士。
看她低声跟帮工大姐交代事情。
看她蹙眉核对账目时认真的侧脸……
这女人，身上那股专注的劲儿。
还有那张利索的嘴……
一股陌生的情绪。
像藤蔓一样。
悄悄缠上了沈政安的心。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却又像着了魔。
忍不住一次次踏进这家喧闹油腻的小店。
林妙仪送走最后一拨客人。
擦着柜台。
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那张空了的桌子——沈政安不知何时己经走了。
桌上碗碟空空。
只有筷子上还沾着一点蚝烙的油渍。
她轻轻哼了一声。
嘴 角地向上弯了弯。
转身收拾碗筷时。
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类似“扳回一城”的小小得意。
向阳饭店成为部队定点食堂后。
生意蒸蒸日上。
“林师傅，沈排长又来‘巡岗’啦！”
一个熟识的战士小李挤眉弄眼地朝后厨喊了一声。
林妙仪头也没抬。
沈政安“巡岗”的频率高得离谱。
每次都要点那些老三样，还总爱挑刺几句。
果然。
穿着笔挺军装的沈政安很快出现在后厨门口。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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