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像往常一样挑剔。
反而显得有些局促。
目光落在林妙仪手边一盆活蹦乱跳的对虾上。
“咳，”
沈政安清了清嗓子。
试图引起注意。
“林妙仪。”
林妙仪这才抬眼。
用沾着鱼鳞的手背蹭了下额角的汗珠。
语气平淡。
“沈排长，视察工作？今天的军需食材早上就验收过了，新鲜得很。”
沈政安没接茬。
指了指那盆虾。
眉头微蹙。
“林妙仪，这虾……到底怎么剥才不扎手？这线……怎么挑？”
林妙仪一愣。
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平日里对她耀武扬威。
剥个虾倒成了难题？
她随手捏起一只虾。
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掐头、去壳、挑虾线。
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就落在了盘子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虾壳完整。
一点没伤到手指。
“喏，就这样。”
她把虾仁往前一推。
语气带着点揶揄。
“沈军官，我们早就退婚了，剥虾这种小事，就不劳您亲自‘研究’了吧？后厨油烟重，您请便。”
她说完就转过身。
继续处理她的鱼。
留下沈政安对着那盘虾仁和一堆张牙舞爪的活虾。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笨拙地学着林妙仪的样子去抓虾。
却被虾尾狠狠扎了一下手指。
疼得他“嘶”了一声。
引得旁边帮工大姐忍俊不禁。
又赶紧憋住。
沈军官剥虾？
这画面可太新鲜了。
沈政安看着自己指尖冒出的血珠。
再看看林妙仪的背影。
那种不可控的感觉又上来了。
这女人。
和他记忆中那个温婉怯懦的林妙仪。
简首判若两人。
日子在忙碌和沈政安时不时的“厨房骚扰”中平静地滑到七月底。
向阳饭店的名声越来越响。
甚至传到了省城。
然而。
这份平静很快被一张大红喜报打破。
这天清晨。
县城唯一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
一路摇着铃铛。
兴奋地停在向阳饭店门口。
“老林！老林！大喜事啊！”
邮递员老王人还没进门，大嗓门就炸开了。
他满脸红光。
手里挥舞着一个印着“省招生办”红字的大号信封。
蹬蹬蹬冲进店里。
把信封“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震得算盘珠子都跳了跳。
“看看！快看看！省里来的！你家妙仪！了不得啊！”
老王激动得唾沫星子首飞。
林学民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他疑惑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封口。
抽出一张印制精良的纸。
当他的目光扫过纸页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
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猛地僵住了！
眼睛瞪得溜圆。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省……省高考理科状元？林……林妙仪？”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声音抖得不成调。
像是完全不认识这几个字。
他猛地抬头。
看向刚从灶房门口探出身子的女儿。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林妙仪也愣住了。
手里的旧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高考？
状元？
原主……
那个温顺怯懦、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饭店和……
沈政安身上的原主。
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学霸？
这段记忆在她融合时。
被饭店的危机和生活的重压完全覆盖了。
此刻才像深海的沉船。
猛地浮出水面！
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
瞬间引爆了小小的县城！
布告栏上。
林妙仪的名字被红纸金粉高高写在了“光荣榜”的最顶端。
街坊邻居涌向小小的向阳饭店。
道贺的。
看热闹的。
打听消息的。
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林学民被惊喜砸得晕头转向。
只会咧着嘴傻笑。
一遍遍重复着。
“同喜！同喜！”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骄傲和心疼。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闺女。
林妙仪被热情的街坊包围着。
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心里却翻江倒海。
高兴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警惕和担忧。
这突如其来的光环像聚光灯。
瞬间将她和她这个小小的饭店置于最醒目的位置。
树大招风。
她太清楚这年头。
一个个体户顶着“高考状元”的名头。
会引来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
果然，风头正劲时。
阴风也悄然刮起。
起初只是街角巷尾一些模糊的嘀咕。
“状元？开饭馆？可惜了……”
“就是，放着大学不上，围着锅台转，图啥？”
“图钱呗！听说她那饭店，挣老鼻子钱了！东西卖得死贵！”
很快，流言就变了味道。
像腐烂的臭鱼。
散发出恶毒的气息。
“一个姑娘家，考那么高分数，还抛头露面做生意，像什么话？”
“听说她那些海鲜来路不正啊，深更半夜去码头，跟渔霸称兄道弟的……”
“可不是！我还听说她弄那些新调料，高价倒卖计划内的物资呢！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怪不得生意那么好，原来是有‘门路’啊……”
流言像长了脚。
迅速在县城各个角落蔓延。
原本慕名而来的省城客人。
在点菜时也开始带着审视的目光。
低声议论着那些关于“勾结渔霸走私”。
“高价倒卖计划物资”的传闻。
店里的热闹气氛渐渐冷却下来。
一些常客也变得犹豫。
点菜时挑三拣西。
甚至有人饭吃到一半就匆匆结账离开。
仿佛饭菜真的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学民气得浑身发抖。
捏着炒勺的手青筋暴起。
他冲出去想揪出造谣的人理论。
“放屁！都是放屁！我闺女清清白白！那些海鲜是我天不亮去码头一个个挑的！调料也是她看书琢磨出来的！你们红口白牙污蔑人！”
林妙仪赶紧拦住暴怒的父亲。
将他拉回后厨。
“爸，别冲动。跟那些嚼舌根的人吵没意义，只会越描越黑。”
“可他们这么污蔑你！污蔑咱家饭店！”
林学民眼睛都红了。
心疼地看着女儿。
“清者自清。”
林妙仪深吸一口气。
目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外面有些萧条的店面。
“咱们的货，每一笔都记着账，码头有票据，供货的渔民也能作证。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咱用灶上的火，锅里的菜说话！”
话虽这么说。
但林妙仪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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