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碎碎的，黏糊糊的。
顺着空气的流动钻进人耳朵。
又像沾着糖衣的针。
扎在皮肤上。
表面不留痕。
内里却隐隐作痛。
林妙仪只是走得更快。
她知道自己被校园语言霸凌了。
现在不是在现代。
现在在83年。
她没办法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林妙仪知道这是什么。
一种包裹在“关心”和“好奇”外衣下的校园霸凌。
一种基于她“个体户”身份的、根深蒂固的偏见。
83年没有完善的法律条文能保护她免受这种无声的伤害。
她不能冲上去理论。
那只会被扣上“敏感”、“小题大做”的帽子。
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沉默地穿过教学楼之间落满黄叶的甬道。
专业课教室。
屋顶挂着西管老式日光灯管。
有些接触不良。
滋滋地发出微响。
教授在黑板上唰唰地写着一长串关于食品保藏原理的公式推导。
窗外隐隐传来远处施工的沉闷打桩声。
林妙仪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努力跟上那些拗口的专业名词和复杂的推导步骤。
坐在前一排斜侧方的孙曼丽，正和旁边一个跟班样的女生交头接耳。
薄薄的笔记本在课桌上摊开，挡住半张脸。
那眼神却隔着笔记本上端，好几次瞟向林妙仪摊在桌上的笔记本。
“……看她写得倒挺快，店里那套拿来应付理论课？也不嫌串味儿？”
声音压得极低。
但恰好能飘进后排人的耳朵。
是赵芳芳。
赵芳芳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孙曼丽嘴角很轻地往上牵了一下。
没说话。
手指捻着一支细巧的钢笔。
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本子的空白处。
姿态优雅。
钢笔帽尖上的金属点敲在硬纸页上。
笃、笃、笃……
节奏稳定。
透着点不耐烦和轻慢。
林妙仪笔尖没停。
依旧在写着注解。
仿佛压根没听见。
只有翻过笔记本页面的手。
指腹带起页脚时。
动作有几秒的僵硬。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
蜂鸣器嘶哑地尖叫。
盖过了粉笔摩擦黑板最后刺啦一声的尾音。
教授合上教案宣布。
“下周分组，提交一份关于‘现代食品工业发展方向与现实个体经营关联’的分析报告。要求有数据支撑，有独立见解。自由组合，西到五人一组。”
教室里瞬间像炸开的锅。
桌椅板凳挪动、碰撞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学生们很快三五成群凑到一起。
兴奋地讨论着组队。
周晓玲拎着书包。
灵活地挤过涌动的人群。
兴奋地拍了一下林妙仪的桌子。
“小仪！咱们一组！说好了啊！”
林妙仪正把笔记本收进帆布包里。
抬头嗯了一声。
露出笑容。
“林同学！”
一个清亮的女声插进来。
是孙曼丽。
作者“沐涵是个大呆瓜”推荐阅读《野路子厨娘飒爆八零，军官炫个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手里也拿着笔记。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标准的笑。
“老师说了分组自由组合的。赵芳芳，李倩她们也跟我一起了。正好还有个空位，你们……愿意过来和我们一组吗？”
她眼睛看着林妙仪 姿态却偏过身体。
刻意把林妙仪也罩在了她的邀请范围里。
旁边己经围拢过来的赵芳芳和李倩嘴角含笑。
眼神却带着审视看着林妙仪。
像是在等一个预想中的拒绝或是尴尬。
空气有几秒钟粘稠的安静。
周晓玲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神在林妙仪和孙曼丽之间飞快地转着。
带着明显的戒备和为难。
“好啊。”
林妙仪把笔记的边角塞进包带内侧。
拉上拉链。
发出清晰的嗤啦一声。
她站起来。
很平静地首视着孙曼丽精心修饰过。
却在不自觉眼角流露一丝错愕的脸。
*
图书馆西楼那个靠西的研讨小间成了临时据点。
靠墙的长条木桌上铺满了摊开的参考书、报纸和散落的稿纸。
孙曼丽占据了靠窗光线最好的位置。
穿着干净整洁的米白色毛衣。
一手端着不锈钢保温杯慢悠悠喝水。
一手搭在一本摊开的外文期刊上。
赵芳芳和李倩坐在她两侧。
凑在一份稿子前小声讨论着。
偶尔在稿纸上画个圈。
周晓玲皱着眉在笔记本上列着大纲。
几次欲言又止。
林妙仪坐在桌子的另一端。
她面前的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她换下了沾了油污的外套。
穿着件湖蓝色旧衬衫。
袖口挽到了手肘。
她正低头看着自己列出的几个关键论点。
“个体经营的灵活性与市场响应能力，对创新食品种类的促进……例如：向阳饭店根据时令和顾客即时反馈快速调整菜品”。
旁边标注着从省日报经济版上抄下来的。
几组关于个体餐饮业增长的具体数据。
以及店里小刘记录的、不同时段顾客点单偏好的原始记录。
笔尖悬停在纸上。
墨水在下端积聚成一小点深蓝的圆。
似乎下一个论点酝酿到了关键处。
“我说，”
赵芳芳忽然停下来，抬起头。
手指点了点摊开在孙曼丽面前那份教材的封面——《现代食品工程导论》。
“咱们这报告主题是不是太……太‘接地气’了点？研究个体户小餐馆……能算‘现代食品工业发展方向’？”
她拖长了调子。
眼神瞟向林妙仪的方向。
“书上讲的可是罐装线、流水线、自动化、标准化大生产。这小打小闹的……是不是格局太小了？能拿高分吗？”
“芳芳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李倩抬眼看了看孙曼丽的脸色。
声音温软，带着点怯怯的附和。
“咱们组毕竟是要拿高分的。报告是不是该更……宏观一些？更有前瞻性？比如参考一下欧美或者日本的发展模式？”
她说着。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妙仪面前那几张摊开的。
印着《海风省个体经济发展与居民消费结构抽样调查报告》标题的报纸。
眼神里带着轻视。
周晓玲憋不住了，忍不住小声嘀咕反驳。
“课本归课本，现实归现实嘛……个体户多了去了，老师也没说不让写现实问题啊！写好了照样有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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