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林妙仪慢慢撑起身体。
麻袋从头上滑落。
月光冷冷地照在巷子里。
她看见自己吐在地上的血沫。
扶着墙站起来时。
她才发现左腿使不上力。
低头一看，膝盖处的裤子己经磨破。
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咬住下唇。
忍着眩晕一步步往巷口挪。
每走一步。
肋间都像有刀子在搅动。
走到第三个路灯下时。
林妙仪再也撑不住了。
她滑坐在马路牙子上。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远处国营饭店的霓虹灯牌明明灭灭。
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摸了摸肿起的脸颊。
想起明天要做的事。
"得...…得回去…..."
她喃喃自语。
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一颗温热的泪滑过的眼睑。
滴在血迹斑斑的手背上。
夜风吹过。
卷起地上的落叶。
林妙仪抱紧双臂。
独自消化着这场无妄之灾带来的疼痛与恐惧。
沈政安站在林妙仪租住的小院门口。
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穿着军装常服。
外面披着件军大衣。
手里提着一个网兜。
里面装着两罐军区后勤处发的。
猪肉罐头和一小袋东北产的粳米。
他抬腕看了看那块半旧的上海表。
指针己经指向了七点十五分。
往常这个时候。
林妙仪早该回来了。
今天学校有事？
沈政安皱了下眉。
他下午刚结束一个任务汇报。
特意绕路过来看看。
这几天向阳饭店的冷清。
他看在眼里。
图钉那件事虽然混混被抓了。
但流言的杀伤力显然没消停。
他担心林妙仪心里憋着股劲。
把自己累垮了。
又等了几分钟。
巷口依然不见人影。
只有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和纸屑。
打着旋儿飘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开始在他心头爬。
这感觉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了解林妙仪。
她不是那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她只会更小心谨慎。
沈政安看着空寂的巷口。
他仔细听。
除了风声。
没有任何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那股焦躁感越来越强。
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不安。
他不再犹豫。
打算去出去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
巷口拐角处。
极其缓慢地。
挪出来一个身影。
是林妙仪。
沈政安的心。
在看清那身影的瞬间。
猛地沉了下去！
她几乎是拖着身体在走。
步伐虚浮。
深一脚浅一脚。
身体摇摇晃晃。
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
那件蓝色外套上。
沾满了尘土和污迹。
左边胳膊肘的地方。
布料甚至被磨破了。
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毛衣。
她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左后脑。
指缝间。
似乎有暗色的东西渗出来。
粘住了头发。
另一只手扶着墙壁。
借力支撑着身体。
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
白得像纸。
额角、颧骨上有几处明显的擦伤和淤青。
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丝。
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挪动。
沈政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紧接着又猛地冲上头顶！
“林妙仪？！”
高大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
几步就冲到了林妙仪面前。
林妙仪似乎被这声音惊动了。
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了一下。
看清是沈政安。
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点点。
随即腿一软。
整个人就要往地上滑。
沈政安眼疾手快。
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他的动作很轻。
生怕再碰疼她。
但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指。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按着后脑的手。
目光急切地扫过她狼狈不堪的脸和身体。
他看到了她额角的淤青。
嘴角的血迹，磨破的衣袖。
看到了她脸上强忍剧痛和眩晕的虚弱。
更看到了她按在后脑的手掌边缘。
那刺目的、半干涸的暗红色！
怒意瞬间席卷了沈政安！
那怒意之下。
是他的紧张和心疼。
“妙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干的？！”
尽管他刻意放缓语速。
但话语里的咬牙切齿还是藏不住。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林学民刚从店里回到家。
当他看清门口的情形时大惊失色。
“闺女！”
他冲过来。
看到林妙仪头上的伤。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没了。
嘴唇哆嗦着。
眼泪涌了出来。
“这……这是咋了啊？你这脑袋……”
他想去碰女儿的头。
又怕碰坏了。
手在空中乱晃。
最后死死抓住沈政安的胳膊。
“政安，这到底是咋回事？”
林妙仪靠在沈政安的臂弯里。
眩晕和恶心感还在持续冲击着她。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
想看清父亲。
想给他一个安慰。
但眼前依旧是晃动的重影。
她费力地吸了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爸别怕……没事……皮外伤……就是……就是有点晕……”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林学民抹了把眼泪，声音发颤。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沈政安。
感受到他扶着自己的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
却又带着轻颤。
她喘了口气。
断断续续地讲述经过。
话音刚落。
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眼前一黑。
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妙仪！！”
沈政安和林学民同时惊呼。
沈政安手臂一紧托住她下滑的身体。
另一只手迅速探向她的颈侧。
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
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脸色却更加阴沉。
*
省军区医院急诊室。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
沈政安抱着林妙仪冲进去时。
立刻引起了注意。
“同志！这里！快！”
一个护士看到林妙仪头上的血和苍白的脸色。
立刻指引他们。
沈政安小心翼翼地将林妙仪放在急诊室的检查床上。
医生是一个西十多岁、面容严肃的男军医。
他上前检查。
“怎么回事？”
军医一边戴上听诊器，一边快速询问。
“被人从背后用棍子袭击，头部重击，意识模糊，呕吐，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沈政安语速很急。
“头部外伤！快，测血压脉搏！瞳孔对光反应！”
医生经验丰富。
快速下达指令。
护士立即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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