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秋老虎还赖在新镇不肯走,塑料厂食堂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把柴油味和饭菜香搅成一团浑浊的气息。林晚星端着搪瓷碗刚找到个角落坐下,头顶的广播突然“滋啦”响了两声,随后传出工会主席带着烟酒嗓的播报:“下午三点,厂部公示栏张贴本年度职工分房名单,请相关人员及时查看——”
话音未落,食堂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分房?今年指标不是说要卡得严吗?”
“我听说沈厂长刚跟前妻办完离婚手续,这节骨眼上分房,啧啧……”
“小声点!不想干了?”
林晚星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眼角的余光瞥见会计窗口的位置。孟兰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饭盒,筷子戳着碗底的咸菜疙瘩,垂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蓝布袖套,指节泛白。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歪着没系好,露出的锁骨处隐约有片淡青色的瘀痕,被她用衣领刻意遮着。
“苏晓梅,发什么愣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糖纸。林晚星抬头,撞进陆景尧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今天没穿警服,洗得发白的夹克领口卷着边,袖口沾着点粉笔灰——多半是又在办公室描现场脚印了。
“陆警官?你怎么来了?”林晚星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半个板凳。食堂里己经有人开始偷偷打量他们,塑料厂的临时工和派出所的警察凑在一起,本身就是件值得嚼舌根的事。
“路过,顺便来看看某位目击证人有没有被当成嫌疑犯审。”陆景尧挨着她坐下,把水果糖塞进她手里,“橘子味的,比食堂咸菜甜。”
糖纸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纹路,林晚星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压过了糙米饭的涩味。她注意到陆景尧的搪瓷缸里只有稀粥和半块馒头,“你们警察也吃这个?”
“所里食堂大师傅休病假,凑合吃呗。”陆景尧喝了口粥,目光扫过公示栏方向,“听说分房名单有沈志强?”
林晚星点头,往孟兰那边瞥了眼:“刚广播说的,他名字排第一个。有人议论说他刚离婚就分房,不合规矩。”
“90年代的国营厂,规矩就是厂长定的。”陆景尧嗤笑一声,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周卫国失踪前,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糖在舌尖化得更快了。林晚星想起那天仓库门口的情形,周卫国扛着半人高的木箱往里面走,刘建军跟在后面锁门,两人似乎吵了句什么。“大概三天前,下午五点多,我去仓库领打包绳,看见周师傅搬个木箱子进去。刘建军说那是废料,让他赶紧处理掉。”
“木箱什么样?”陆景尧立刻首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小本子。
“挺旧的,看着像装机器零件的,”林晚星努力回忆,“但锁是新的,黄铜色的,我在供销社见过同款,要五块八一把呢。”
陆景尧笔尖顿了顿:“新锁?”
“嗯,”林晚星肯定地点头,“周师傅平时修东西用的都是旧锁,他说新锁贵,没必要。而且那箱子看着不轻,他搬的时候腰都弯了。”
正说着,食堂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沈志强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衬衫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车间主任,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大家慢慢吃,分房的事是厂领导班子集体决定的,符合政策——”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孟兰身上停留了两秒,又转向林晚星这边,“这位就是苏晓梅同志吧?上次山洞的事,辛苦你了。”
林晚星攥紧了手里的糖纸,没说话。陆景尧放下粥碗,扯了扯嘴角:“沈厂长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沈志强的笑容僵了下,大概没料到派出所的人会在这里。“陆警官说笑了,配合公安工作是应该的。对了,周卫国的事有进展吗?他可是我们厂的老木工了,要是出了什么事……”
“正在调查。”陆景尧语气平淡,“听说周卫国欠你五千块钱?”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热油里,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沈志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是有这么回事,他说家里老母生病急需用钱,我作为厂长,总不能见死不救。没想到他居然……”
“他什么时候借的钱?”
“上个月,7月12号,有借据的。”沈志强很快恢复镇定,“我本来不想声张,毕竟是职工私事,但现在人失踪了,我也很着急。”
林晚星突然想起那天在仓库闻到的味道,不是废料该有的塑料味,倒像是……花椒?她刚要开口,孟兰突然站起身,端着饭盒快步往外走,经过沈志强身边时,两人的胳膊不经意地撞了下,孟兰手里的饭盒“哐当”掉在地上,咸菜撒了一地。
“毛手毛脚的!”沈志强低声呵斥,眼神却像淬了冰。
孟兰慌忙蹲下去捡,手指抖得厉害。林晚星看见她手腕内侧有圈明显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我帮你。”林晚星走过去,刚碰到饭盒,就被孟兰猛地推开。
“不用!”孟兰的声音发颤,捡起饭盒头也不回地跑了,背后的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
沈志强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对陆景尧说:“陆警官要是还有事,去我办公室谈?”
“不了,”陆景尧站起身,拍了拍林晚星的肩膀,“我送苏同志回车间,听说她昨天被机器划伤了手。”
穿过食堂门口的人群时,林晚星听见有人在议论:“孟会计最近总躲着沈厂长,你们说……”后面的话被压低了,但那暧昧的语气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
作者“南柯一梦会卿卿”推荐阅读《刑警陆先生:穿越女友有点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走到车间门口,陆景尧突然停下脚步:“你觉得周卫国的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废料。”林晚星望着仓库的方向,“刘建军说那是废料,却锁了新锁,还不让人靠近。而且那天我闻到的味道,像卤料店里的花椒和桂皮,仓库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陆景尧的眼睛亮了下:“香料?”
“嗯,很浓的味道,”林晚星点头,“周师傅平时只吃食堂,从来不自己做饭。刘建军倒是总在宿舍煮东西,上次我还看见他从外面买了只鸡回去。”
“有意思。”陆景尧摸出烟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塞回去,“你手还疼吗?我下午去供销社买瓶红药水。”
“不用了,我自己有。”林晚星的脸红了,那天他塞给她的水果糖还在口袋里,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拿着。”陆景尧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玻璃瓶,“赵队让我给你的,说目击证人要好好保护。”
林晚星接过红药水,瓶身上的标签都磨掉了,却透着股清凉的薄荷味。她抬头时,正好撞上陆景尧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痞气,反而带着点认真。
“苏晓梅,”他突然开口,“你好像很懂这些?木工活,香料,还有……查案子的思路。”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攥紧了药瓶:“我……我以前在老家跟木匠学过几天,我爸是开杂货铺的,认识香料很正常。”这个借口她早就想好了,却还是怕被看穿。
陆景尧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午我去仓库看看,你要是发现什么,随时找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警号,“记住这个号,打派出所电话报这个号,找我最快。”
看着他骑上二八大杠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林晚星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橘子味的甜还在舌尖,可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那个新锁的木箱,孟兰手腕的瘀痕,沈志强意味深长的笑,还有周卫国失踪前搬箱子的背影,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
下午三点,厂部公示栏前围满了人。林晚星挤在后面,看见沈志强的名字确实在第一个,后面跟着的是几个老资格的技术员,孟兰的名字也在列,排在最后一个,备注里写着“照顾单亲家庭”。
“孟会计什么时候成单亲家庭了?”有人嘀咕。
“你不知道?她男人去年在外地打工摔死了,留下个三岁的娃。”
“那沈厂长把她排最后,也太说不过去了……”
林晚星正听得入神,突然被人拽了把。回头一看,是同车间的王大姐,她压低声音说:“晓梅,别凑这热闹。沈厂长的小姨子是副厂长的媳妇,这名单早就内定了。”
“那孟会计……”
“她啊,”王大姐往西周看了看,“前阵子有人看见她跟沈厂长在办公室待到半夜,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孟兰手腕的瘀痕和躲闪的眼神。难道真像王大姐说的那样?可那天孟兰交出账本时的决绝,又不像是有私情的样子。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刘建军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纸,脸色惨白:“分房名单……这名单有问题!”
沈志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公示栏旁边,冷冷地看着他:“刘建军,你闹什么?”
“我闹?”刘建军把纸往地上一摔,“这仓库的废料处理款呢?上个月卖了三车废料,钱去哪了?你敢说没揣自己兜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志强脸上。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突然笑了:“老刘,你是不是赌钱输昏头了?废料处理款都在账上,孟会计可以作证。”
孟兰站在人群后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作证?她敢吗?”刘建军突然冲到孟兰面前,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你说!是不是你跟沈志强串通一气,把钱……”
“住手!”陆景尧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把抓住刘建军的手腕。他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手里拿着手铐。
“陆警官?你怎么……”刘建军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有人举报你倒卖工厂物资,跟我们回所里一趟。”陆景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建军被警察带走时,死死盯着沈志强,嘴里喊着:“你给我等着!我知道你去年干的事!我手里有证据——”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沈志强的脸色却慢慢缓和下来,甚至还对围观的工人笑了笑:“大家散了吧,一点误会,查清楚就没事了。”
林晚星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陆景尧说过的话:“越是看似合理的事情,越可能藏着猫腻。”
夕阳把仓库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半人高的木箱就放在仓库最里面,锁在昏暗中闪着冷光。林晚星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橘子味的甜意早就散了,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她不知道,此刻仓库的门缝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铁锁。而在工厂的围墙外,陆景尧正对着笔记本上的木箱草图皱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1994年碎尸案现场,发现过类似的香料残渣。”
食堂的广播又响了,这次放的是《渴望》的主题曲,刘慧芳的歌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林晚星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突然有种预感,这个看似平静的塑料厂,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黑暗。而她和陆景尧,己经被卷入了这团黑暗的中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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