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风带着山涧的潮气,吹得木屋前的竹篱笆簌簌作响。苏晚意坐在织布机前,指尖捻着染成靛蓝色的棉纱,心里却不像往日那样平静。织梭在经线间穿来穿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可她的目光总忍不住飘向院子里——阿禾正蹲在石磨旁,拿着块滑石,一笔一划地在磨盘上写字。
“晚……晚……”他嘴里念叨着,手指笨拙地勾勒着笔画,写完一个,就抬头朝屋里望一眼,见她在看,立刻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得到了糖的孩子。
苏晚意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这阵子,阿禾像是着了魔,总缠着她教写字,尤其偏爱“晚”字。他说,写会了这个,就不会再把“晚晚”叫错了。其实他早就不会叫错了,可他偏要一遍遍地写,仿佛那两个字里藏着什么宝贝。
“阿禾,进来歇歇。”她扬声喊他。
阿禾立刻丢下滑石,几步跨进屋里,身上还带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他走到她身后,习惯性地想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改成轻轻搭着她的胳膊,瓮声瓮气地问:“晚晚,今天织完了吗?”
“快了。”苏晚意停下织梭,回头看他,“等这匹布卖了,我们就请老支书来家里坐坐,好不好?”
阿禾眨巴着眼睛,没听懂。他只知道“老支书”是村里管事儿的人,以前有人欺负他时,老支书偶尔会站出来说句话。
苏晚意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指腹上的茧子磨得她掌心发痒。“阿禾,我想跟你成亲。”她轻声说,脸颊有些发烫,“成亲,就是我们要做一辈子的伴儿,像村里其他夫妻一样,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阿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被点燃的火把。他听懂了“一辈子”和“不分开”,猛地把她抱起来,转圈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她额前的碎发。“成亲!晚晚,成亲!”他欢呼着,声音里满是纯粹的欢喜。
苏晚意被他晃得头晕,却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这个傻子,永远能把最复杂的事,变成最简单的快乐。
可快乐没持续多久。当天下午,老支书刚答应傍晚来家里商量成亲的事,张公子就带着两个随从,耀武扬威地闯进了村子。
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没首接来找苏晚意,而是先去了老支书家。等苏晚意和阿禾赶到时,院子里己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王氏站在人群最前面,见苏晚意来了,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不好”。
“老支书,您可不能被这丫头蒙骗了!”张公子穿着一身锦缎长衫,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正对着老支书慷慨陈词,“这是当年苏伯父亲笔写的婚约意向书,白纸黑字,写着要将晚意许配给我!她如今跟一个傻子不清不楚,不仅是败坏门风,更是违逆父命!”
苏晚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认得那纸张,是父亲以前常用的宣纸,可上面的字……她凑近一看,果然是父亲的笔迹,却只是几句随口闲聊的话:“若晚意与张贤侄有缘,倒也是桩美事。”落款日期,是她逃难前一年。
这哪里是什么婚约?不过是父亲应酬时的客套话!
“张公子,这只是我父亲的玩笑话,当不得真!”苏晚意上前一步,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我父亲从未正式提过婚约,更何况,我的婚事,凭什么由一张废纸决定?”
“废纸?”张公子冷笑一声,把纸高高举起,对着村民们晃了晃,“大家看看!书香门第的小姐,就是这样说话的?这可是苏举人亲笔所书!她如今攀上了傻子,就想赖掉这门亲事,真是不知廉耻!”
“你胡说!”苏晚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觉得张公子在理,毕竟是读书人的笔墨;有人同情苏晚意,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容易;还有人偷偷打量阿禾,看他这个“傻子”会有什么反应。
阿禾确实没听懂。他站在苏晚意身后,眉头紧锁,看着张公子手里的纸,又看看苏晚意泛红的眼眶,再看看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样子。他虽然不明白“婚约”“门风”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却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恶意——这些恶意,都冲着晚晚来的。
老支书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看苏晚意,又看看张公子,一脸为难:“张公子,这……婚嫁大事,确实该有父母之命……”
“老支书!”苏晚意急了,“我父亲若在此,绝不会逼我嫁给他!”
“哦?是吗?”张公子挑眉,眼神轻蔑地扫过阿禾,“难道要让你嫁给这个连钱都认不清的傻子?苏晚意,你清醒点!跟着他,你这辈子只能守着破木屋,吃粗粮野菜!跟我走,我让你穿绫罗绸缎,住青砖瓦房!”
他说着,竟伸手想去拉苏晚意的胳膊:“晚意,跟我回去吧,别再胡闹了。”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苏晚意时,一道黑影猛地冲了过来,像座小山似的挡在两人中间。是阿禾。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公子,眼睛里像是淬了冰。那眼神太过凶狠,带着一种野兽护食般的警惕,张公子竟被他看得后退了一步,心里莫名发怵。
“你……你想干什么?”张公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阿禾还是没说话。他慢慢转过身,看向苏晚意,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仿佛在确认她有没有被吓到。等看到苏晚意轻轻摇了摇头,他才又转回去,重新面对张公子。
这一次,他开口了。
“晚晚,”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南柯一梦会卿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带着山涧石头般的坚硬,“是我的。”
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得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公子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说什么?一个傻子也敢跟我抢女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阿禾没理他的嘲笑,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晚晚,是我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张公子的笑声戛然而止。阿禾的眼睛死死锁着他,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宣告。那些藏在憨厚外表下的执拗和凶狠,此刻全都露了出来——那是他保护自己所有物时,才会有的样子。
苏晚意看着他宽厚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这一次,不是委屈,是暖的。
“张公子,”她擦干眼泪,走到阿禾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对着张公子扬声道,“我再说一遍,我要嫁的人,是阿禾。这婚约是假的,我的心意是真的。你若再纠缠,我就去县衙告你诽谤!”
老支书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看手里的“婚约书”,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张公子,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就是,晚意自己愿意就行!”“阿禾对晚意好得很呢!”
张公子看着这阵仗,知道自己讨不到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瞪了阿禾一眼,又怨毒地看了苏晚意一眼,撂下句“你们等着”,就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散去,王氏凑过来,拍了拍苏晚意的手:“好孩子,没事了。”
苏晚意点点头,拉着阿禾往家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
回到木屋,苏晚意生了火,煮了两碗红薯粥。阿禾坐在炕边,还是没怎么说话,只是眼睛一首黏在她身上,像只被吓坏了的大型犬。
“阿禾,”苏晚意把粥碗递给他,“别担心,他不会再来了。”
阿禾接过碗,却没喝,只是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句:“晚晚,我的。”
苏晚意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嗯,我是你的。”
听到这句话,阿禾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他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喝起粥,喝得太急,呛了好几下。苏晚意拍着他的背,心里又暖又软。
夜里,两人躺在炕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银辉。苏晚意背对着阿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里,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一首没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像抱一个易碎的宝贝。“晚晚,”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不走?”
“不走。”苏晚意反手握住他的手,“我说了,要跟你成亲,一辈子都不走。”
阿禾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像山涧的溪流,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突然,他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吻了吻她的后颈。
那吻很轻,带着点笨拙,像羽毛拂过皮肤,却让苏晚意的身子瞬间僵住,一股热流从后颈窜到耳根。
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可这一次,不一样。
他似乎找到了窍门,又或者是压抑了太多情绪,吻变得有些急切。从后颈,到耳垂,再到脸颊,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阿禾……”苏晚意的声音有些发颤。
阿禾停下来,在她耳边喘着气,声音哑哑的:“晚晚,我的。”
“嗯。”苏晚意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气息。
他的吻又落了下来,这一次,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嘴唇有些干,带着红薯粥的甜味,笨拙地辗转、厮磨。他不懂什么技巧,只知道凭着本能去亲近,去确认。苏晚意起初还有些慌乱,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月光下,阿禾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盛着整个星空。他看着苏晚意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又低下头,一遍遍地吻她,每吻一次,就低声说一句:“晚晚,我的。”
“嗯,是你的。”苏晚意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媚。
苏晚意的心跳得像擂鼓,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晚晚,我的。”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
“嗯,是你的。成亲之后就完全是你的”苏晚意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一夜,山风很柔,月光很暖。阿禾学会了用更亲密的方式去确认“所有物”,而苏晚意知道,这个傻子用他最纯粹的爱,给了她一个家。
天亮时,苏晚意醒来,发现自己被阿禾紧紧抱在怀里,像只大型犬抱着自己的珍宝。他还在睡,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心里软软的。
提亲的阻碍还在,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身边这个男人,都会像昨天那样,挡在她身前,用最笨拙也最坚定的方式,告诉全世界——
晚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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