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槐花香漫进窗棂时，苏晚意正靠在铺着软褥的炕头小憩。腹部的坠痛己经褪去，只剩下隐隐的酸胀，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余温。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睁开眼，就见阿禾蹲在炕边，正小心翼翼地盯着襁褓里的小婴儿，眼神里满是茫然的无措。
那是个皱巴巴的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巴一瘪一瘪的，偶尔发出细弱的哼唧声。阿禾的手指悬在半空，离婴儿的脸颊还有寸许，粗粝的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怕一碰就会碎掉。
“阿禾，不怕。”苏晚意的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沙哑，却透着温柔的笑意，“他是我们的孩子。”
阿禾猛地抬头看她，麦色的脸上泛起红潮，眼神里藏着点羞赧的慌乱：“他……很小。”像他在山里见过的刚出生的小兽，软得没有骨头。
“嗯，刚生下来都这样。”苏晚意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悬着的手腕，引导着他的指尖，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脸颊。那皮肤滑得像绸缎，带着温热的潮气，阿禾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宝藏。
“软……”他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意笑了，指尖划过他手背的薄茧：“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叫念禾，思念的念，阿禾的禾。”
“念禾？”阿禾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认真地记。过了片刻，他突然看向苏晚意，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炕席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晚晚……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两个字。声音哽咽着，带着点孩童般的笨拙，却重得像块石头，砸在苏晚意的心湖上，漾起一圈圈温热的涟漪。她知道他谢的是什么——谢她带来的这个小生命，谢她让他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谢她从未因他的“傻”而离开。
苏晚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擦去他的泪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在她最狼狈时救了她，谢谢你用笨拙的方式护着她，谢谢你让她在颠沛流离后，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阿禾却固执地摇头，突然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吻带着他惯有的认真，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粗粝的唇瓣蹭得她皮肤微微发痒。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犬，闷闷地蹭着：“晚晚，疼吗？”
他听接生的稳婆说，女人生孩子是要遭大罪的。刚才他守在门外，听着苏晚意压抑的痛呼，心像被山里的荆棘缠住了，攥得生疼，却只能死死攥着拳头，一遍遍地在心里念着“晚晚没事”。
“不疼了。”苏晚意的指尖穿过他粗硬的发，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有阿禾在，就不疼了。”
阿禾这才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点傻气，眼底却亮得惊人。他凑近襁褓，又看了看念禾，突然伸出手，笨拙地把婴儿往苏晚意身边推了推，像是在说“你们要靠得近一点”。
夜里，念禾突然开始哭闹，细弱的哭声像小猫似的，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苏晚意刚想撑起身，身侧的阿禾己经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快得像被惊醒的兽。
“他……哭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惊慌，手忙脚乱地想去抱，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能围着炕沿打转，急得额头冒汗。
“是饿了。”苏晚意忍着酸胀坐起身，解开衣襟。阿禾立刻凑过来，笨手笨脚地想帮她，却不小心碰倒了炕边的水盆，水花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盯着她怀里的念禾，眼神里满是好奇。
念禾含住的瞬间，哭声就停了，小嘴巴一吮一吮的，发出满足的吞咽声。阿禾蹲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突然抬头对苏晚意说：“他像小兽，吃奶的时候。”
苏晚意被他逗笑了，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阿禾以前也这样吗？”
阿禾愣了愣，摇了摇头：“哑婆婆说，阿禾是捡来的。”
苏晚意的心轻轻一揪，伸手把他拉到身边，让他靠着炕沿坐下：“以后念禾有阿禾疼，有晚晚疼，不是捡来的。”
阿禾重重地点头，突然低下头，在她的肩窝上轻轻亲了一下。那吻带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他似乎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鼓励，又往她身边靠了靠，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动作生涩却温柔。
“晚晚，累。”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点心疼的沙哑，“阿禾守着，你睡。”
苏晚意确实累了，眼皮像坠了铅。她靠在阿禾结实的肩膀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还有怀里念禾均匀的吞咽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己经蒙蒙亮了。念禾不知何时己经睡熟，被阿禾用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放在身侧。而阿禾还保持着环着她的姿势，头歪在她的颈窝，呼吸带着均匀的节奏，嘴角微微扬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他的胡茬蹭着她的皮肤，有点扎人，却奇异地让人安心。苏晚意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想起他昨晚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把尿布穿成了肚兜，急得满头大汗；想起他学着给她熬米汤，却忘了关火，把锅底烧得黑乎乎的；想起他夜里一次次惊醒，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孩子的脸颊，像个尽职尽责的守卫。
这个曾被村里人嘲笑“傻”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学着做一个丈夫，做一个父亲。
苏晚意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他似乎在梦里察觉到了，往她怀里蹭了蹭，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嘟囔着：“晚晚……不走。”
“不走，永远不走。”她轻声回应，指尖划过他宽厚的背脊。
日子就在这样细碎的忙碌里一天天过去。阿禾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计，劈柴、挑水、做饭，甚至学着浆洗衣物。虽然浆洗的衣服总是皱巴巴的，做饭时偶尔会忘了放盐，但他做得极其认真，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才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一眼炕上的妻儿。
有天傍晚，苏晚意正给念禾喂奶，阿禾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个野蜂窝，脸上被蛰了好几个红包，却笑得一脸得意：“晚晚，甜的。”
他听王氏说，女人生完孩子要多吃甜的补身体，就跑去后山捅了蜂窝，被蜜蜂追着跑了半座山。苏晚意又气又心疼，拉着他坐下，用草药给他敷脸，他却只顾着把剥好的蜂蛹往她嘴里塞：“吃，补。”
那蜂蛹带着点腥甜，苏晚意却吃得眼眶发烫。她知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补药”。
夜里哄睡了念禾，苏晚意靠在阿禾怀里，听着他笨拙地数着今天卖竹编赚的铜板。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里满是认真的执拗。
“五个铜板，给念禾买小衣服，三个铜板，给晚晚买红糖。”他数完，把铜板一个个擦干净，放进那个她亲手缝制的小布袋里，“攒够了，给晚晚买镯子，给念禾买拨浪鼓。”
苏晚意笑着，指尖划过他敞开的衣襟，触到他温热的皮肤：“阿禾现在越来越能干了。”
他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动作快得像偷吻的少年，耳根却红透了。“晚晚教的。”他嘟囔着，手在她腰间轻轻，带着点试探的渴望，“晚晚……可以吗？”
自从生了念禾，他总是很小心，夜里睡觉都只敢贴着炕沿，生怕压到她。苏晚意知道他忍得辛苦，握住他的手，引着他往自己怀里靠了靠：“阿禾轻一点就好。”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却更多的是压抑的期待。他笨拙地模仿着以前的样子，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颈窝，动作生涩却温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他记得她教过的“要轻一点”，也记得“喜欢就抱紧一点”，于是手臂收得恰到好处，既能感受到她的温热，又不会让她觉得疼。
月光漫过炕席，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成一团。阿禾的吻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蹭得她心尖发痒。他像头初尝情事的小兽，带着点生涩的急切，却又在她轻哼一声时，立刻放慢了动作，眼神里浮起紧张的询问。
“不怕。”苏晚意的指尖划过他汗湿的下颌，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得到了许可的信号，动作渐渐放开了些。苏晚意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的爱意，像山涧里的泉水，纯粹而汹涌。她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他独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阿禾突然绷紧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然后重重地趴在她身上，大口喘着气，像头累坏了的大犬。他的手还紧紧环着她的腰，指腹无意识地着她的后背，像是在确认她还在。
“晚晚……疼吗？”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晚意笑着，指尖穿过他汗湿的发：“不疼，阿禾很乖。”
他似乎被这句夸奖哄得很开心，往她怀里蹭了蹭，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熟睡的念禾，眼神里满是紧张的担忧：“吵醒念禾了吗？”
“没有，他睡得沉。”苏晚意被他逗笑了，“我们小声点就好。”
阿禾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趴回她怀里，却不敢再乱动，只是把脸埋在她颈窝，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兽，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苏晚意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阿禾的呼吸拂在她颈窝，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念禾的小嘴巴在梦里咂了咂，发出细弱的呓语。她的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得发涨。
她想起刚认识阿禾时，他连“晚晚”两个字都学不会，只会举着野菊冲她傻笑；想起他在村口雪地里等她，头发胡子冻成了冰碴，却死死攥着那方绣着禾苗的帕子；想起他第一次对张公子说“晚晚是我的”，声音发颤，眼神却比谁都坚定。
现在他会照顾孩子了，会算账了，会笨拙地表达爱意了。这个曾像山涧里的石头一样懵懂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点点长成能为她和孩子遮风挡雨的山。
苏晚意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那里有阳光和草木的气息，是属于她的阿禾的味道。她又看了看身侧熟睡的念禾，小家伙的眉头舒展着，小拳头紧紧攥着，像在握着全世界。
“我们有家了。”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
阿禾似乎在梦里听到了，往她怀里又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把这小小的木屋，和屋里的三个人，都裹进了岁月静好的温柔里。
天快亮时，念禾突然哭了起来。阿禾几乎是瞬间就醒了，动作比苏晚意还快，笨拙地抱起婴儿，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拍着，嘴里还嘟囔着不成调的歌谣——那是他听苏晚意唱过的，虽然记不全，却唱得极其认真。
“哦哦……念禾乖……爹在呢……”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满满的温柔。念禾似乎被这熟悉的声音安抚了，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阿禾抱着孩子，傻愣愣地站在炕边，脸上满是茫然的得意，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苏晚意靠在炕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抱着小小的婴儿，晨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心里突然就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有他，有孩子，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就够了。
阿禾小心翼翼地把念禾放回襁褓，转身看到苏晚意醒了，红着脸走过来，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晚晚，早安。”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讨好的笑意。
“早安，阿禾。”苏晚意笑着，向他伸出手。
他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而踏实。窗外的槐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泥土的气息和淡淡的奶香，漫在小小的木屋里，像极了他们此刻的日子——简单，纯粹，却甜得让人心醉。
作者“南柯一梦会卿卿”推荐阅读《阿禾的晚意》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9O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