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攥着铁盒退出祠堂时，檐角铜铃炸响——比示警铃更急促三分的节奏，是侯府召集各房管事的信号。
「看来要变天。」
萧景容的玉扳指擦过她手背，冰得她险些摔了铁盒，「二妹妹猜猜，老夫人看到卖身契时，是先撕了它，还是先撕了萧玉瑾？」
芭蕉叶上的露水「啪」地砸在账册封皮，洇开「景元九年」那抹朱批。
木木盯着逐渐晕染的红色，按住萧景容的袖角：「世子早知王婆子藏了血账？」
三更梆子从夹道传来，祠堂方向爆出茶盏碎裂声。萧玉瑾的尖叫混着老夫人的怒斥刺破夜色，惊飞满树栖鸟。
「现在知道了。」
萧景容反手扣住她手腕，青玉笔洗的冷光映出他眼底锋芒，「真正要命的，是你袖袋里那本誊抄账——」
木木瞳孔骤缩。
今晨她确实誊了半本新账，用朱砂在边角做了只有钱庄老手才识得的暗记。这账册她一首贴身藏着，连更衣都不曾离身。
「世子院里的芭蕉，叶脉比外头多两道纹。」
萧景容的指尖划过她袖口露出的账册边角，「今早你翻墙时，露水沾湿的第三页有个红点，像极了当年钱庄标记死账的朱砂印。」
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七八个粗使婆子提着灯笼围住西跨院。
木木笑了，从袖中抽出真正的誊抄账册：「那世子可要看看，这红点连起来是什么？」
账页「哗啦」展开，朱砂暗记在灯笼光下连成狰狞图案——是当年萧玉瑾生母与外家勾结时，钱庄专用的索命符。
萧景容猛地攥紧账册：「你从哪知道这符号？」
「王婆子临死前，指甲缝里嵌着半片金叶子。」
木木指向账册某页被血渍浸透的角落，「那金叶的淬毒工艺，只有景元九年负责熔赃银的匠人会——」
「轰隆！」
雷声炸响的瞬间，祠堂方向亮起冲天火光。木木被萧景容拽着扑向游廊转角，堪堪避过飞溅的瓦砾。
「走水啦！」
婆子们的尖叫撕破雨幕，「祠堂的祖宗牌位——」
木木的裙角被火星燎出焦痕，死死盯着火光中狂奔的人影。
萧玉瑾抱着个鎏金匣子冲出祠堂，发间珠钗散落一地。
「那是装血契的匣子！」木木刚要追，被萧景容按在柱后。
「嘘——」
世子沾着雨水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你听。」
木屐声。
不同于寻常丫鬟的趿拉声，而是每踏三步就微顿半拍的独特节奏——正是白日那个抱锦盒的小厮！
雨幕中，萧玉瑾将鎏金匣子抛向假山方向。黑影闪过，穿木屐的小厮凌空接住匣子，转身就往角门跑。
「双生钥！」木木摸向袖袋，抓了个空。
萧景容变戏法似的亮出两把缠红绳的钥匙：
「你扔水池的是赝品，真的早被王婆子藏进她孙子的木屐跟——那孩子天生六指，打的绳结与常人不同。」
闪电劈落，照亮小厮右手缺失的尾指。木木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钱庄处置叛徒时砍指的规矩！
「追匣子没用。」
萧景容扯开她腰间系带，「真正要拿的是这个——」
「刺啦」一声，夹层里缝着的绢布应声而落。密密麻麻的银钱往来记录间，赫然是萧玉瑾生母与现任户部侍郎的私印拓样。
木木劈手去夺：「世子莫不是要保萧玉瑾？」
「保她？」
萧景容冷笑，扯着她旋身避过飞来的碎瓷片，「我要的是户部今年盐引的批文！你当老侯爷为何查账——」
祠堂轰然倒塌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火光中，老夫人拄着蟠龙杖踏出废墟，身后嬷嬷捧着的托盘上，静静躺着半张烧焦的卖身契。
「拿下！」
老夫人拐杖首指萧玉瑾，「把这孽障关进柴房，等侯爷发落！」
木木趁机挣脱萧景容，却见那小厮抱着鎏金匣子翻上墙头。
她刚要去追，脚踝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是串浸透雨水的铜钥匙，钥匙圈上挂着片金叶子。
「想要盐引批文，就跟我来。」
萧景容的声音混在雨里，像淬了毒的钩子，「你誊抄账册时漏了最关键的一页，那页上记着……」
惊雷炸响，吞没了最关键的字眼。
木木只看见他唇形在说：「双生钥，锁的是活人棺。」
雨越下越大，假山水池「咕咚」冒泡。
木木眼睁睁看着池底浮起具女尸，苍老的面容被池水泡得发胀，右手死死攥着本湿透的账册。
「王婆子……」
她踉跄后退，这尸体分明己沉池多日，今早还给自己塞过字条！
萧景容将青玉笔洗扣在她掌心：「闻。」
浓重的晚香玉气味中，混着丝只有侯府老人才会用的茉莉香膏味——与守门婆子衣襟上的如出一辙。
「现在明白了？」
世子沾血的手指抚过笔洗边缘，「你以为的活人局，早被死人算尽了。」
柴房方向传来萧玉瑾的厉笑：「木木！你以为赢的是你？侯府真正的秘密在——」
箭矢破空声截断疯喊。木木回头时，正看见柴房窗缝里缓缓漫出鲜血，在雨水中蜿蜒成诡异的钱纹。
萧景容的玉扳指「咔」地裂开道缝：「第三个。」
「什么第三个？」
「第三个知道秘密的。」
世子拽着她扑倒在地，「趴下！」
「轰——！」
西跨院库房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化作火海。热浪掀飞游廊顶棚时，木木看清了漫天飞舞的纸灰——全是账册。
库房废墟上，静静立着个穿木屐的身影，右手缺失的尾指上，套着枚眼熟的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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