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摊在紫檀木桌上,墨迹未干的“损耗”记录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沈知意指尖划过那行“虫蛀销毁”的字迹,墨色比周围的旧账新鲜太多,连下笔的力度都透着刻意——显然是伪造者怕字迹太浅被看出破绽,反而用力过猛,留下了破绽。
“这账是谁记的?”她抬眼问账房先生。
老账房姓李,是跟着沈宏业多年的老人,此刻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是……是王夫人让二管事补记的,说是上个月盘点时漏了……”
“漏了?”沈知意冷笑一声,将库房出入记录翻出来,“腊月初三那天,库房只领出两匹云锦做新衣,何来十匹虫蛀?李管事,你在沈家当差三十年,总该知道,上等云锦用樟木箱封存,虫蛀的概率有多大?”
李管事脸涨得通红,喏喏说不出话。他是个老实人,显然是被王氏逼着做了假账,心里正七上八下。
画春在一旁听得咋舌:“十匹上等云锦!值好几百两银子呢!王夫人怎么敢……”
“怎么不敢?”沈知意合上账册,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契,“连母亲的地契都敢动,几匹云锦算什么。”
她拿起城南胭脂铺的地契副本,这是王氏掌管中馈后重新誊抄的。沈知意记得清清楚楚,母亲陪嫁的胭脂铺后院有半亩空地,原是外祖父特意留着种香料的,可副本上的界碑编号,却比原件少了一个“寅”字——按京城地契规矩,编号少一字,地界就短三丈,正好是那半亩空地的大小。
“画春,去把母亲的陪房张嬷嬷请来。”沈知意将地契推到李管事面前,“李管事,你是父亲的老人,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人不能得罪。这假账是谁逼你做的,那十匹云锦去了哪里,你如实说,我保你无事。”
李管事看着地契上的破绽,又看看沈知意沉静的眼神,终于咬了咬牙:“是……是王夫人让二管事把云锦运到后门,交给了顾家的人。说是……说是给顾公子做新衣裳,算作……算作定亲的添妆。”
果然是顾家。沈知意心中冷笑,还没正式定亲,就己经开始明目张胆地搬空沈家了。
这时,张嬷嬷颤巍巍地进来了。她是柳氏的奶嬷嬷,柳氏去世后被王氏打发去了杂院,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此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见了沈知意,眼圈先红了。
“小姐……”
“嬷嬷,您看看这个。”沈知意将地契原件和副本递过去,“这胭脂铺的地界,是不是少了?”
张嬷嬷一看就急了:“可不是嘛!夫人当年特意让人丈量过,后院那半亩地是留着种白茉莉的,做胭脂最香!这副本怎么把界碑改了?定是王夫人搞的鬼!”
她越说越气,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沈知意低声道:“小姐,老奴有件事一首没敢说。夫人去世前,曾在金库地砖下藏了个暗格,放着两箱刻了‘沈’字的纹银,说是给您和少爷留的后路。上个月我去给夫人上坟,见金库那边的地砖有松动的痕迹,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
沈知意心头一震。母亲的金库钥匙,父亲和王氏各有一把。若地砖松动,定是王氏动了手脚!
“李管事,”她立刻道,“去请父亲过来,就说我查账查出些疑点,需要他亲自过目。”
李管事刚走,画春就匆匆跑进来:“小姐,刘妈妈在外面骂骂咧咧,说您无故刁难账房,要进来找您理论呢!”
“让她进来。”沈知意将地契和账册收好,眼神冷了下来,“正好,有些账,该跟她好好算算。”
刘妈妈是王氏的心腹,一张嘴能说会道,此刻叉着腰闯进来,见了张嬷嬷先是一愣,随即阴阳怪气道:“哟,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刚醒就折腾账房,还把杂院的老货请来了,是嫌府里不够热闹?”
“刘妈妈,”沈知意端起茶盏,慢悠悠道,“腊月初三从库房运走的十匹云锦,你交给顾家哪位了?”
刘妈妈脸色微变,强笑道:“小姐说什么呢?老奴听不懂。那云锦是虫蛀了,早就烧了……”
“烧了?”张嬷嬷忍不住插嘴,“烧了怎么不见灰?我那天亲眼看见你跟二管事把箱子搬上顾家的马车!”
“你个老不死的胡说八道什么!”刘妈妈急了,上前就要推张嬷嬷。
“住手!”沈知意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在我院里撒野,你当沈府是你家?”
就在这时,沈宏业进来了,身后跟着沈知远。沈宏业脸色不太好,显然是被打扰了正事,沉声道:“知意,你又在闹什么?女子家家的,查什么账!”
“父亲,女儿不是胡闹。”沈知意将地契和账册递过去,“您看,胭脂铺地界被改,绸缎庄十匹云锦被私运给顾家,还有母亲留下的金库,地砖有松动的痕迹,里面的银子怕是……”
“够了!”沈宏业还没看完,就被王氏匆匆赶来打断。她一进门就给沈宏业行了个礼,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爷,都是我的错,你别怪知意。那云锦是我让刘妈妈送去顾家的,想着两家快结亲了,该走动走动,没跟知意说清楚,让她误会了。”
她又转向沈知意,柔声道:“知意,是母亲不对,你别气了。回头我让刘妈妈把云锦赎回来,好不好?”
这番话看似认错,实则把“私运”说成“走动”,还暗指沈知意小气。沈宏业果然松了口气,对沈知意道:“既然是你王夫人一片好心,就算了。以后别再疑神疑鬼的,让外人看了笑话。”
“父亲!”沈知远忍不住道,“妹妹也是为了家里好,那地契分明是被改了……”
“小孩子懂什么!”沈宏业瞪了他一眼,“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王夫人看着,轮不到你们操心!”
沈知意看着父亲明显偏袒的态度,心中一片寒凉。前世父亲就是这样,被王氏的柔情蜜语蒙蔽,对家里的猫腻视而不见,才让沈家一步步走向衰败。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氏:“母亲既然说要赎回来,那正好。顾家昨日派人来说,想用城南那块荒地抵聘礼,女儿想着,不如就用那十匹云锦,换那块地吧,也算两清。”
王氏一愣,那荒地是顾家没用的废地,根本不值钱,十匹云锦却价值连城,这分明是让她吃哑巴亏!可她刚说了要赎,此刻若是拒绝,反倒显得心虚。
“这……”
“怎么?母亲不愿意?”沈知意步步紧逼,“还是说,那云锦根本赎不回来了?”
王氏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沈知意点头,目光转向金库:“那金库的事,父亲总该去看看吧?毕竟是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宏业犹豫了一下,看王氏脸色不太自然,终是点了点头:“去看看也好。”
一行人来到金库,沈知意让侍卫撬开松动的地砖,下面果然有个暗格,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几个刻着“沈”字的银箱角——显然是被人强行撬走时留下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宏业脸色终于变了。
张嬷嬷哭道:“老爷!这就是夫人给小姐和少爷留的银子啊!定是被人偷了!”
王氏脸色惨白,强辩道:“不是我!我没动过!”
沈知意冷冷道:“金库钥匙只有父亲和母亲有,不是母亲,难道是父亲?”
沈宏业看向王氏的眼神,终于带了怀疑。
就在这时,李管事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老爷,刚收到江南来信,说……说前几日告老还乡的王账房,在船上失足落水了,尸骨无存……”
王账房,正是王氏的远房表亲,掌管绸缎庄账目多年。
沈知意心中了然。王氏这是杀人灭口了。
她看向脸色煞白的王氏,缓缓道:“看来,有些人是想让这账,永远算不清了。”
但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母亲留下的东西,她会一件一件拿回来。那些藏在暗处的肮脏事,她也会一点一点,全部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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