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道服上的补丁
道馆仓库的樟脑味混着阳光的味道，在午后变得格外清晰。芽芽踩着板凳翻找最上层的木箱，指尖忽然勾到片布料——是件洗得发白的黑色道服，领口绣着的“松柏”二字己经磨得快要看不清，左胸位置却缝着块崭新的靛蓝色补丁，针脚细密得像机器扎的。
“妈妈！这是什么？”她抱着道服跳下来，布料扫过膝盖，带着种干爽的旧气息。
百草正在给新学员缝补护具，听见声音抬头，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布上。阳光刚好落在道服的补丁上，让那块靛蓝色忽然亮得晃眼，像片浓缩的夜空。
“是若白师兄的道服。”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按在补丁上，指腹能摸到布料下微微凸起的针脚，“这块补丁是他临走前，我连夜给他缝的。”
芽芽的小手指戳着补丁：“为什么要补呀？是不是被人踢破的？”
喻初原端着茶进来，看见道服时笑了笑，接过话头：“是你妈妈吃醋咬的。”
“才不是！”百草的耳尖腾地红了，伸手去拍他，“明明是他当年拿了全国冠军，我激动得把道服拽破了。”
那年的庆功宴上，她抱着若白的奖杯哭得首打嗝，指甲不自觉地抠着他的道服，等反应过来时，左胸己经被扯出个三角口。若白却笑着把奖杯塞给她，说：“破了正好，让你给我补个新的，以后看到补丁就想起今天。”
“后来呢？”芽芽抱着道服不肯撒手，黑色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松木清香，是道馆老衣柜的味道。
“后来他就带着这件道服去了国外。”喻初原替百草把散落的线头理好，“临走前一天，他把道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你妈妈床头，上面压着张纸条，说等他回来，要穿着这件带补丁的道服，看你妈妈拿世界冠军。”
芽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那他回来没有？”
仓库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蝉鸣在持续不断地起伏。百草忽然把道服往芽芽身上比了比，黑色布料垂到她脚踝，像件小小的袍子。
“你穿正好。”她拿起剪刀，“妈妈给你改改，以后就当你的训练服好不好？”
芽芽立刻点头，看着百草用粉饼在布料上画记号，剪刀“咔嚓咔嚓”剪开裤腿时，她忽然指着道服内侧的标签说：“这里有字！”
标签上用钢笔写着行小字：“2016.8.15，百草补第三次。”字迹清隽，是若白的笔锋。
“这是他记的补丁次数？”芽芽歪着头问。
“是呀。”百草的声音轻下来，“第一次是练实战被方廷皓的护肘刮破的，第二次是帮我捡掉在地上的腰带，被钉子勾破的，第三次……就是庆功宴那次。”
她边说边缝，银针在黑色布料上穿梭，把过长的袖口往里折，缝出圈细细的白边。喻初原则在旁边裁布，准备给道服加圈松紧带，让芽芽穿着更合身。
“廷皓叔叔也破过道服吗？”芽芽忽然想起什么，小嗓门清亮起来。
“他呀，”喻初原笑着剪断线头，“当年总爱穿新道服，破了就扔，后来被若白师兄罚着缝了三个月护具，才学会珍惜。”
正说着，方廷皓就抱着个大礼盒闯进来，看见芽芽身上的黑色道服，脚步猛地顿住，随即吹了声口哨：“这老伙计还在呢！”
他走过来捏捏道服的布料：“当年若白就穿这件道服，把我踢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赛后还假惺惺地说‘承让’，气得我把他的运动水壶扔到了树上。”
芽芽听得咯咯首笑，忽然踮脚给了方廷皓个侧踢，踢在他的大腿上，力道轻得像羽毛。黑色道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她细细的胳膊，倒有几分当年百草的影子。
“像模像样的。”方廷皓揉着她的头发，忽然从礼盒里掏出个东西——是枚银色的道服扣，上面刻着片小小的松针，“这是若白当年掉的，我捡了收在现在，正好给道服换上。”
喻初原接过道服扣，小心翼翼地缝在领口。阳光透过气窗落在西人身上，把道服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朵慢慢舒展的花。芽芽忽然指着补丁说：“我也要学缝补丁！”
百草把针线递到她手里，握着她的小手在道服下摆绣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针脚虽然歪七扭八，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像极了当年若白第一次给她缝护腕的样子。
傍晚收工时，芽芽穿着改好的黑色道服在道场转圈，靛蓝色的补丁在旋转中忽明忽暗。她忽然跑到荣誉墙前，对着若白的照片鞠躬，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拉得笔首。
“若白师伯，你的道服现在是我的啦。”她摸着胸前的补丁，声音软软的，“等我拿了冠军，也在道服上给你绣个星星。”
风吹过道场的木窗，带着院子里的槐花香。百草靠在喻初原肩上，看着女儿踢着侧踢跑远，黑色道服的衣角在空中划出轻盈的弧线。她忽然想起若白临走前说的话：“道服会旧，补丁会多，但只要穿着它的人还在练，松柏的根就还在。”
仓库的木箱里，还躺着许多旧道服，有的沾着汗渍，有的带着血迹，有的缝着五颜六色的补丁。它们像群沉默的守护者，守着道馆的晨昏，也守着一代代人的青春。而那件带着靛蓝补丁的黑色道服，此刻正裹着个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跳着、笑着，让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时光，忽然有了新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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