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录像带里的风
秋雨敲在松柏道馆的玻璃窗上，连成一片细密的水幕。芽芽抱着桶爆米花，盘腿坐在道场中央的旧地毯上，眼睛瞪得溜圆——喻初原刚从仓库翻出台老式录像机，正调试一盘贴着“2015全国锦标赛”标签的录像带。
“这是你若白师伯最后一次参加全国赛的录像。”他按下播放键，屏幕上瞬间跳出晃动的画面，年轻的若白穿着黑色道服，正站在赛台角落活动手腕，侧脸的线条在赛场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芽芽的爆米花桶“啪嗒”掉在地毯上。屏幕里的若白侧踢时带起的风，仿佛穿透了十几年的时光，落在她脸上。她忽然指着屏幕喊：“妈妈！他的侧踢和你教我的一样！”
百草坐在地毯边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屏幕上的若白刚用一个漂亮的后旋踢得分，转身时嘴角勾起个极浅的笑，那瞬间的神态，竟和芽芽昨天练侧踢时一模一样。
“他当年总说，侧踢要像春风拂过草地，看着轻，实则有根。”喻初原递过来条毛毯，盖在百草腿上，“你第一次看他比赛，紧张得把我的手都掐青了。”
录像带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方廷皓凑过来拍了拍录像机：“老伙计还挺倔。”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连帽衫，帽绳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这是半决赛，若白跟那个韩国选手打得难分难解，最后靠个旋风踢定了输赢。”
屏幕上的比赛果然进入白热化。若白被对手逼到赛台边缘，眼看就要出界，他忽然重心一沉，右腿如鞭子般甩出，在空中划出道利落的弧线——正是百草教芽芽的“破风九连斩”的起势。
“就是这个！”芽芽忽然从地毯上爬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模仿，小小的身子旋到一半就踉跄着停下，“妈妈，我为什么转不快？”
百草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指着屏幕：“看若白师伯的腰，转的时候要像拧毛巾，把力气都攒在丹田。”她轻轻握住芽芽的腰，带着她慢慢转动，“当年他为了练这个动作，对着镜子转了三个月，晕得连饭都吃不下。”
录像带里传出观众的欢呼。若白赢了比赛，却只是走到场边拿起毛巾，眼神平静地望向观众席。镜头扫过人群，能看到十七岁的百草举着加油牌，脸涨得通红，旁边的喻初原正给她递矿泉水。
“那时候你妈妈比选手还紧张。”方廷皓笑着说，“裁判宣布结果时，她把加油牌都捏扁了，上面的‘松柏必胜’西个字皱成一团。”
芽芽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若白的身影：“他好像不喜欢笑。”
“他笑起来可好看了。”百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有次我把他的训练计划改了，想让他多休息，他发现后没生气，只是笑着说‘以后你的计划我来定’。”
录像带忽然卡住，画面定格在若白领奖的瞬间。他站在最高处，金牌挂在脖子上，却微微侧着头，目光越过镜头，像是在看某个特定的人。雨声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透过玻璃窗落在屏幕上，给那定格的身影镀上了层金边。
“我要把这个动作学会。”芽芽忽然抱紧百草的脖子，下巴抵在她肩上，“等学会了，就去告诉若白师伯。”
喻初原把录像带倒回开头，重新按下播放键：“我们陪你一起练。”
道场的木地板上，芽芽跟着屏幕里的若白一遍遍练习。百草站在她身后纠正姿势，方廷皓在旁边数着圈数，喻初原则拿着相机，把这跨越时空的同框拍了下来。
夕阳西下时，芽芽终于能完整地转出半圈。她累得趴在百草怀里喘气，鼻尖沾着汗珠，却忽然指着窗外喊：“彩虹！”
道馆的屋檐下挂着水珠，折射出七色的光。彩虹正好落在荣誉墙的照片上，把若白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芽芽挣脱百草的怀抱，跑到赛台中央，对着彩虹的方向深深鞠躬，道服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扬起。
“若白师伯，我会加油的。”
录像带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年轻的若白在屏幕上腾空、踢腿，风声穿过十几年的时光，落在女儿的发梢，落在爱人的肩头，落在道馆每一寸带着松香的空气里。仿佛从未离开，也从未改变。
喻初原收起录像带时，发现盒底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若白的字迹：“给百草，等她能赢我时看。”
他把便签递给百草，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彩虹渐渐淡去，却在彼此的眼底，映出了比阳光更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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