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在崖壁间晃出一道惊险的弧度,沈槐安刚稳住身形,老门主那淬了毒般的声音就顺着风缠了上来,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许安,你当这云门山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许知意突然瑟缩了一下,小脸埋进沈槐安颈窝,指尖死死抠着他的衣领。
沈槐安低头,只见她心口的衣襟下透出一点妖异的红,像块被血浸暖的烙铁,正随着老门主的话音微微发烫。
“锁灵扣算什么?”老门主轻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浓重的血腥气,“你妹妹心口那枚‘同心印’,是老夫用三十年修为烙下的——她的命门捏在我手里,你说,要是我现在捏碎这印记,她会不会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沈槐安的手指猛地收紧,勒得绳索咯吱作响。
“哥……疼……”许知意的声音细若蚊蚋,额角的冷汗顺着沈槐安的脖颈往下淌,“像有虫子在咬……”
“别怕,阿妹别怕。”沈槐安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心口,掌心的金焰微弱地跳动,试图压住那股灼人的力量,“哥在。”
“在又如何?”老门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癫狂的快意,“你以为尹千玄那小子能护着你们?他连自己妹妹的尸骨都护不住,还想跟老夫斗?”
话音未落,一阵腥风从头顶卷过。
沈槐安瞳孔骤缩——半空中坠落的竟是尹千玄的尸身,左臂不自然地反向弯折,胸口的血洞足能塞进拳头,唯有那枚玉扳指仍牢牢套在拇指上,被血浸得发红,在火光中泛着凄厉的光。
尸身“咚”地撞在对面岩壁上,溅起的血珠落在沈槐安手背上,滚烫得像火。
许知意被这景象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沈槐安的手背上,与血珠混在一起。
“看到了吗?”老门主的身影出现在崖边,道袍被撕裂成条条缕缕,露出的皮肉上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像感觉不到疼般,一步步朝崖边挪动,“这就是背叛老夫的下场。”
他脚边还拖着半条断裂的腿骨,骨茬上挂着碎布,“他到死都攥着那枚破扳指,以为能跟他妹妹‘团聚’?真是可笑!”
沈槐安望着岩壁上尹千玄圆睁的双眼,突然想起青溪镇客栈里,尹千玄把玩玉扳指时那若有若无的叹息。
原来那不是在炫耀,是在一遍遍抚摸妹妹留在世间的最后痕迹。
“沈少侠,”老门主俯身看着崖下的沈槐安,眼底的青雾混着血丝,像头濒死的野兽,“把那丫头交出来,老夫给你个痛快。不然……”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沫,“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的魂魄被血祭阵一点点嚼碎,连轮回的机会都留不下。”
许知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要推开沈槐安。
沈槐安低头,看到她眼角滚出两行清泪,混合着眉心渗出的血珠,在脸颊上冲开两道触目的红痕。
“她想自己跳下去。”小施的声音带着哭腔,“宿主,知意姑娘知道自己是累赘……”
“别怕!”沈槐安低吼一声,手臂收得更紧,“阿妹,不准胡来!”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门主狞笑着抬起手,五指成爪状缓缓收紧,“那就让你尝尝同心印发作的滋味——”
“不要!”沈槐安猛地将金焰凝聚在指尖,不是射向老门主,而是狠狠按在许知意的心口。
金红火焰撞上那抹殷红的瞬间,许知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身体却奇异地不再颤抖。
那枚同心印像被烙铁烫过般缩了缩,颜色淡下去几分,连带着她颈间的青纹都浅了些。
老门主脸色骤变,踉跄着后退半步,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碎肉:“至阳精血……你竟还留着这手!”
沈槐安没理会他,只是低头用额头抵着许知意的额头,声音沙哑:“阿妹,撑住。等我们逃出去,哥就找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把这东西从你身上弄掉。”
许知意虚弱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槐安深吸一口气,转身沿着绳索朝崖底冲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听到老门主气急败坏的怒吼,能听到观星台方向传来的阵阵爆炸声——想来是尹千玄临死前,终究是毁掉了部分阵核。
路过尹千玄尸身时,沈槐安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看到那枚玉扳指突然从尹千玄指骨上脱落,坠向深不见底的崖谷,碰撞岩石的脆响,像一声迟来的叹息。
“他终于可以去找他妹妹了。”沈槐安在心里默念。
崖底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沈槐安知道,老门主绝不会善罢甘休,同心印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但他不能停。
怀里的许知意渐渐昏睡过去,呼吸微弱却平稳。
沈槐安摸着她心口那枚仍在发烫的印记,忽然想起尹千玄留在悬崖上的藤索——那是用三十七条麻线拧成的,足够结实。
原来这世间,总有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想护的人。
沈槐安刚冲到绳索中段,头顶突然传来“铮”的脆响。
他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掌心的藤索骤然变轻——老门主竟掷出半截断剑,精准地劈在绳索最脆弱的结扣处。
“希望你们能活着撑到我下去,哈哈~!”老门主的嘲笑混着风声砸下来,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藤索瞬间崩断,沈槐安只来得及将许知意死死护在怀里,两人便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向深渊。
失重感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耳边是呼啸的罡风,崖壁上的碎石擦着他的脊背飞过,划出火辣辣的疼。
“阿妹闭眼!”沈槐安嘶吼着,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将所学的流云踏风步运转到极致。
双脚在虚空快速点踏,带起一串残影,坠落的势头果然缓了几分。
这步法本是用来在峭壁间借力穿行的,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宿主!下面有树!”小施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沈槐安睁眼望去,只见浓雾中隐约露出片苍劲的树冠,枝丫如铁臂般向西周伸展,竟是棵需十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树。
树干上覆满深绿色的苔藓,几丈长的藤蔓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
“抓稳了!”他低吼着调整姿势,让后背对着树冠的方向。
坠落的速度太快,流云踏风步的缓冲己到极限,他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怀里的人。
“砰——” 后背撞上粗壮的枝干时,沈槐安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猛地涌上一股热流。
他死死咬着牙没松口,借着这股冲击力顺势翻滚,手臂却始终紧紧箍着许知意,不让她受半点磕碰。
不知撞断了多少根枝丫,两人终于在离地面不足丈许的地方停了下来,挂在一根倾斜的横枝上。
沈槐安咳出一口血,溅在墨绿色的苔藓上,像开出朵凄厉的花。
“哥……”许知意惊魂未定的声音在怀里响起,小手胡乱摸着他的后背,“你流血了……”
“没事。”沈槐安喘着气笑了笑,指尖擦过她眉心的血痕,“我们……活下来了。”
他正想借着藤蔓爬下树,目光却突然被树下的景象攫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露出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所谓的崖底,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深谷密林,而是片望不到边际的尸山血海。
层层叠叠的骸骨堆成了小山,腐肉混着黑红色的血浆汇成溪流,在碎石间蜿蜒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几只秃鹫被惊动,扑棱着翅膀从骸骨堆里飞起,嘴里还叼着半块腐烂的皮肉。
而那些参天古树的根系,竟不是扎在泥土里,而是缠绕着无数白骨,深入到血浆汇成的溪流中,汲取着某种阴邪的养分。
沈槐安抬头望向崖顶,那里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山影,正是云门山仙气缭绕的主峰。
可谁能想到,在这片“仙山”之下,竟藏着如此地狱般的景象?
“这……这是……”他的声音发颤,连指尖都在抖。 “是血祭阵的根基。”小施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老门主说血祭阵与整座云门山连为一体,原来不是虚言。他用这崖底的万千冤魂当养料,难怪那阵法如此邪异……”
许知意显然也看到了下方的景象,小脸白得像纸,死死捂住嘴才没吐出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哥……好多死人……”
沈槐安猛地回过神,用衣袖遮住她的眼睛:“别看。”
他抱着她,沿着藤蔓缓缓爬下树,双脚踩在黏腻的黑泥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终于明白,老门主为何如此执着于开启阴界裂隙——这崖底的尸山血海,本就是座天然的祭坛。而云门山那些所谓的“仙法”,恐怕都是用这些冤魂的灵力滋养出来的。
头顶突然传来老门主的怒吼,应该是发现他们没死。
沈槐安不敢停留,抱着许知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尸山深处跑去。
脚下的骸骨发出“咔嚓”的脆响,像在控诉着无尽的冤屈。
他回头望了眼云雾缭绕的崖顶,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尸山血海,只觉得荒谬又悲凉。
原来所谓的仙与魔,只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悬崖。而他们,正跌落在这最肮脏的深渊里,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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