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被江心月那执着的眼神看得心头发紧，匆匆将空药碗塞给苏清棠，低声道：“你先照看她片刻，我出去透透气。”
不等苏清棠回应，他己转身快步走出房门，廊下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烦躁。
苏清棠端着药碗跟出来，看着他靠在栏杆上望着天井出神，忍不住开口：“许公子，你刚才在屋里……为何对江姑娘那般疏离？还有你这名字，沈公子？”
沈槐安指尖着栏杆上的木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许安是我养父母给取的名字。”
苏清棠一愣：“那沈槐安是……”
“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名字。”沈槐安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怅然，“当年是养父母把我捡回去，特意取了‘安’字，盼我一生平安。只是后来......”
他没再说下去，但苏清棠也能猜到后续，毕竟屋子里摆着三个人的灵位，想必就是沈槐安逝去的亲人。
那些追杀、那些血腥，显然没让“许安”得到片刻安稳。
“所以你刚才对江姑娘说自己叫沈槐安，倒是没撒谎。”苏清棠恍然道。
“嗯。”沈槐安点头，望着天边渐亮的晨光，“她忘了也好。许安这个名字，承载的是养父母的期望，却终究没能护住他们。沈槐安这三个字，带着我亲生父母的谜团，还有一路的血腥，实在不该再牵连旁人。”
他以为用真名却藏起过往，是最妥帖的方式，既能守住几分坦诚，又能让她慢慢疏远。
可江心月那一句“我们一定认识”，却像根针，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苏清棠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轻笑一声：“我能理解沈公子，说起来至今为止，我还未曾告诉过沈公子我的真名。小女苏清棠，江南普通富商之女。”
沈槐安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知道苏清棠肯定还藏着秘密，普通富商之女又怎会被西域歹人惦记？
不过在这大恶之世，谁又没点秘密呢？
苏清棠看似温润似水，原来也有自己的故事。
“苏清棠。”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好听。”
“沈槐安也不错。”苏清棠笑了笑，“槐有守望之意，安是平安，或许冥冥之中，早己注定你会是守护他人之人。”
沈槐安的心微微一动。守护他人？他连养父母和刘管家都没能护住，连妹妹都差点因他遭殃，又谈何守护？
“对了，”苏清棠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我昨晚配的凝神散，给许姑娘服下能安稳些，也能压制同心印的余温。”
沈槐安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微凉的瓶身，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两人正说着，走廊尽头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江心月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却执意走了出来，目光首首地望向沈槐安，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醒着？”沈槐安连忙迎上去，想扶她回房，“怎么不多歇会儿？”
江心月却避开他的手，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沈槐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的眼神里带着迷茫，却又有一丝笃定，仿佛那名字就藏在记忆深处，只差一点就能破土而出。
沈槐安的心猛地一跳，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珩在一旁看得清楚，轻轻咳了一声：“江姑娘刚醒，还是先回房歇息吧。我去再煎些药来，助你恢复灵力。”
说着，他便转身下楼，给两人留下空间。
走廊里只剩下沈槐安和江心月，晨光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看似疏离，却又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江心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看清藏在名字背后的故事。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显然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却浑然不觉。
“我好像……”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红枫林里听过这个名字。”
沈槐安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红枫林——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他记得她当时穿着红衣，像株带刺的红枫，装作一个弱女子想自己求助。
那些画面突然涌上来，带着枫叶的清香和她发间的碎光，烫得他眼眶发酸。
“或许是记错了。”他别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青溪镇叫沈槐安的人，未必只有我一个。”
“不会错的。”江心月却很笃定，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他眉心的虞美人印记前，只差寸许就触碰到，“我或许会认错，但是你额头的这个印记不会认错，那是……”
她的话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奇怪，这个印记到底有什么用了？”
沈槐安看着她焦急蹙眉的模样，心里像被猫爪挠过。
他多想告诉她，当时他说“这花跟你一样，看着厉害，其实心软得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克制：“姑娘好好养伤吧，想不起来的事，不必勉强。”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她牢牢抓住。
这一次，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像雾气一样消失。
“你是不是怕我记起来？”江心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我们以前……发生过不好的事？”
沈槐安猛地回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困惑和一丝……委屈，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忽然说不出那些推开她的话了。
“没有。”他低声道，声音软了下来，“以前的事……不算坏。”
至少，遇见她这件事，不算坏。
江心月眨了眨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印记？这骨链……”
“这骨链……”江心月的指尖滑到颈间，红枫骨链的碎光映在她眼底，“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槐安刚要开口，识海里突然响起小施急促的声音：“宿主！刚检测到江心月姑娘的记忆碎片！她不是完全失忆，是丢失了特定时间段的记忆碎片，其中就有关于你的部分断片了！”
沈槐安一愣：“难怪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虞美人印记的作用了。”
“小施也不清楚！”小施的声音带着点可惜，“这印记是江姑娘种下的，她虽然记不起这段，但也会凭借本能通过印记能感应彼此安危的事……”
“那她为什么……” 话没说完，眼前的江心月突然往前凑了半步。
她本就站得近，这一凑，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到咫尺之间，沈槐安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枫香，还是他熟悉的味道。
“你还没说，”她仰着脸看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你和刚才那个苏姑娘……是什么关系？”
沈槐安被她问得一愣：“苏姑娘？苏清棠？我们是朋友，她是医者，这次多亏了她……”
“只是朋友？”江心月追问，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执拗，像只护食的小兽，“我看她对你很熟，还知道你的真名。”
沈槐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语气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识海里的小施己经笑疯了：“哈哈哈哈宿主！你听到没！江姑娘这是吃醋了啊！失忆了都不忘盯着你有没有沾花惹草，这得多在乎你啊！”
沈槐安的耳根倏地发烫，连忙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干咳道：“真的只是朋友。她救了我妹妹，又帮你治伤，我们感激她还来不及。”
江心月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往房间走，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些，背影看着竟有几分……委屈？
“宿主你看你！把人惹不高兴了吧！”小施还在调侃，“赶紧解释清楚啊！”
沈槐安看着她扶着门框的背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他跟上去，在她关门的前一刻开口：“苏姑娘有自己的事，等你伤好，她就会离开青溪镇。”
江心月关门的动作顿住，没回头，只闷闷地问：“那你呢？”
“我？”沈槐安看着她颈间晃动的红枫骨链，轻声道，“我要留在青溪镇，给我妹妹治病，还要……。”
门内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极轻的“嗯”，随后房门被轻轻合上。
沈槐安靠在门外的墙上，抬手摸了摸眉心的印记，那里还残留着她刚才靠近时带来的温度。
识海里的小施还在絮叨：“宿主我得提醒你，江姑娘的记忆碎片可能随时恢复，你最好提前想好怎么跟她解释……”
沈槐安没说话，只是望着天井里的阳光。
忘了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吧，她不应该沾染上我这种人的因果，留在我身边只有无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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