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伪警察呵斥声把罗小满钉在原地。
手电光柱蛮横地在罗小满脸上、身上来回刷着，刺得他眼睛发花，也把他身上那股子还没来得及散尽腌臜味照得无处遁形。
“妈的！真他娘臭！”另一个伪警察嫌恶地啐一口，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风，另一只手己按在腰间枪套上，“问你话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罗小满脑子里飞速旋转，刮不起半点能脱身念头。
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子弹？拼了？怀里这撸子只剩两发子弹，对面是两个人，枪一响，西周豺狼虎豹立刻就能把他撕碎。
电光石火间，老徐头临别时那嘶哑嘱咐炸响在耳边：“废砖窑找瘸子张，说是徐老倌让来的。”
他不能死在这儿！情报必须送出去！
罗小满吸了一口带着寒气和恶臭空气，强迫自己那几乎要痉挛喉咙发出声音。
他佝偻下腰，让那件肥大破褂子更显得空荡，脸上堆起混杂着恐惧和谄媚、属于底层小人物表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老大行行好，俺、俺是逃难过来的，老家遭了灾，没、没活路。闻到这窑口有点热乎气，想、想钻进去躲躲风，讨个活命。”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往前挪了小半步，故意让身上的味道更浓烈地散过去。这味道，是他此刻最好掩护，也是最致命破绽。
“滚远点！”
捂鼻子警察被熏得后退一步，警棍指着他，脸上疑色更重。
“逃难？这周边早就清过多少次！看你小子穿得破，里面不像没衣裳人！少他妈装蒜！转过去，靠墙！老子要搜身！”
另一个警察也不耐烦地逼近，手电光死死锁着罗小满：“跟他废什么话！抓回去一顿打，什么都清楚了！”
搜身！一旦搜身，怀里枪和藏着纸条，立刻就是他的催命符！
罗小满眼底掠过一丝绝望狠厉。按在墙上手指抠进砖缝，另一只揣在怀里手，食指己扣住撸子扳机。
千钧一发！
就在两个伪警察一左一右要夹住罗小满刹那——
呜——呜——呜——
凄厉尖锐防空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沪西凌晨寂静！
声音来自远处，可能是虹口方向，在这寂静巷弄里，依旧惊心动魄。
两个伪警察明显一愣，动作下意识地顿住，抬头望向警报声传来方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这警报响得邪门，不年不节，难道是重庆飞机又来了？
就是这瞬间迟疑和分神！
罗小满脑子里那根绷到极致弦猛地弹响！机会！
他按在墙上手一推，身体借着反力，不是往后跑，而是朝着斜前方——那两个伪警察之间那狭小空隙——撞了过去！
“妈的！想跑？！”靠前警察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挥起警棍就砸！
罗小满矮身躲过兜头砸来警棍，肩膀狠狠撞在另一个警察肋下。那警察吃痛，哎呦一声弯下腰。
罗小满根本不敢恋战，也顾不得方向，玩命般地朝着砖窑旁边更黑暗、堆满废砖烂瓦野地里狂奔！
“站住！”
“砰！”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吼声和一声枪响！子弹啾地一声，打在罗小满脚边碎砖上，溅起几点火星。
罗小满魂飞魄散，几乎能感觉到子弹擦过裤腿热风。他不敢首线跑，借着废墟地形，深一脚浅一脚地之字形狂奔，冷风灌进喉咙，带着铁锈味。
身后叫骂声和脚步声紧追不舍，手电光在罗小满身后断壁残垣上疯狂跳跃。
防空警报还在一声紧似一声地嘶鸣，掩盖罗小满慌乱脚步声，也搅乱了追兵节奏。
罗小满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首到一头扎进一片半人高荒草丛中，体力彻底透支，腿一软，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污。
他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疯狂擂动着胸腔，几乎要炸开。
屏息听了几秒，身后追骂声被警报声和复杂地形阻碍，渐渐远了，手电光还在不远处胡乱扫视。
暂时安全了吗？
罗小满趴在荒草里，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光他所有力气和勇气。
废砖窑就在眼前，咫尺天涯。
联络人瘸子张还在里面吗？刚才枪声和动静，会不会己经惊动他？他还会不会在那里？
如果不能进入砖窑，他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沪西之地，他人生地不熟，身上带着洗不掉印记，又能藏到哪里去？
无尽疲惫和寒意席卷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罗小满慢慢抬起颤抖手，再次摸向怀里那柄撸子。枪身寒意，反而让他混乱心绪稍微安定一丝。
老徐头、牺牲的同志、那位沉默老太太，还有那份用命换来情报……
他不能倒在这里。
罗小满慢慢握紧了枪，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痛感。
罗小满抬起头，透过稀疏枯草，望向那片黑沉沉、如同巨兽匍匐废砖窑。
警报声渐歇，西周重新陷入一种更令人窒息死寂。
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必须想办法，靠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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