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的指甲深深抠进墓碑边缘,青苔混着碎石渣嵌进肉里。
刘羽的枪还指着念念,他扣扳机的手指在抖。那道绷带在探照灯里泛着惨白,像条快要勒断骨头的绳索——
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刘羽说过左胳膊被档案柜砸了,根本抬不起来。
「爹!」
念念举着燃烧的虎头鞋往钟楼跑,火苗舔着她的袖口,「鞋要烧没了!」
穿蓝布衫的阿姨说,跑到钟摆晃三下的地方,就把鞋烧掉。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罗小满脑子里的迷雾。
他猛地摸向怀表,表盖内侧的齿轮齿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七齿,正好对应钟楼敲响的七下钟声。
「砰!」
枪声在潮水里炸响时,罗小满正扑向那个没受伤的特务。修表刀从特务的肋下钻进去,刀柄撞在对方的枪套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响。
这是陈老板教他的,捅锁芯要找最松的簧片,捅人要找肋骨的缝隙。
特务的血喷在罗小满脸上,和海水的咸味搅在一起。
罗小满转头时,看见刘羽的枪掉在地上,左手死死攥着右臂,袖管渗出的血在沙滩上漫成小小的河。
「走!」
刘羽吼着,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布,「钟摆里的坐标......」
他的话被第二声枪响打断。陈晚的高跟鞋踩过积水,手里的枪口还在冒烟:
「刘先生,你的戏该收场了。」
念念己经跑到钟楼底下,正踮着脚够钟摆的绳子。虎头鞋的火苗窜到她手腕上,她却像不疼似的,嘴里数着:「一圈,两圈......」
罗小满拽起刘羽往钟楼拖,潮水己经漫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灌了铅的石头。他听见刘羽的牙齿在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疼。
「那半块烧饼......」
刘羽的声音黏在喉咙里,「饼里的齿轮,要和钟摆对齿......」
钟楼的木门被罗小满一脚踹开,铁锈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的老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齿轮组在外,像堆散了架的骨头。
「齿轮转七圈......」罗小满摸出铁盒里的生锈齿轮,大小正好能嵌进钟摆的轴里。
刘羽按住他的手,血手印在他手背上烙下五个红指印:
「银狐的暗号是二十三齿,她不知道......」
他往齿轮组深处指,「主齿轮背面,刻着真正的齿数。」
罗小满的手指伸进齿轮间隙,摸到块凸起的铁棱。指甲刮过的地方,果然刻着浅浅的「五」字。
「五齿传动比七齿......」
他想起陈老板修过的那只德国钟,「会快三倍!」
也就是说,他们以为的三点,其实己经快到西点了——军火船出发的时间,比预想的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窗外传来念念的尖叫。
罗小满抬头,看见陈晚正抓着孩子的头发,把燃烧的虎头鞋按在她手背上。
「把齿轮给我。」
陈晚的声音透过木窗缝渗进来,像冰锥扎进耳朵,「不然就让她跟这只飞蛾一起烧干净。」
刘羽笑起来,笑声震得伤口的血沫往外冒:
「你以为我真把坐标藏钟摆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沾着血的怀表零件,「这是陈老板留给你的,他说你小时候总偷拆他的表。」
陈晚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钟楼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刺耳的尖啸。
罗小满趁机将生锈齿轮嵌进主齿轮,五齿卡进七齿的瞬间,钟摆剧烈晃动起来。
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里,藏着摩斯电码的节奏——是「星火」的紧急集合信号!
「刘羽!」
陈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南京城破那天,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哥一起走?」
刘羽的动作顿住了。钟摆晃过他脸时,罗小满看见他眼里的光灭了,像被潮水淹没的星火。
「他说要把档案库里的名单刻在齿轮上......」
刘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等了三天,只等来他手里攥着的半块烧饼。」
钟摆第三次晃到最低点时,罗小满看清了钟摆内侧的刻痕——
不是坐标,是串人名,最后一个是「罗小满」,旁边画着个小小的修表刀。
「快跑!」
刘羽把他往钟楼顶上推,自己扑向冲进来的特务,「告诉老陈,他妹妹......」
后面的话被枪声吞了下去。
罗小满爬上顶楼时,看见刘羽的身体压在齿轮组上,血顺着齿轮的缝隙往下滴,染红了钟摆的绳子。
念念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正抱着虎头鞋往顶楼跑,小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响。
「哥哥!」
她举着烧剩的鞋帮,「蓝布衫阿姨说,这个要给你!」
鞋帮里裹着块胶片,透光看时,罗小满的心脏骤然停跳——
上面是张码头仓库的平面图,每个仓库编号旁都画着只飞蛾,其中七号仓库的飞蛾翅膀上,写着「银狐亲启」。
陈晚的脚步声己经到了楼梯口。
罗小满把胶片塞进念念的衣领,指着远处的芦苇丛:「往那边跑,找穿灰布衫的叔叔,把这个给他。」
他摸出修表刀,刀身映出自己充血的眼睛。这双曾经只敢摆弄齿轮的手,现在正握着能杀人的利器。
你爹是个英雄:「记住,罗小满最后看了眼楼下的刘羽,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抓齿轮的姿势。」
念念点点头,转身钻进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她的小书包上,挂着的齿轮吊坠还在晃,那是去年冬天罗小满用修表剩下的边角料给她做的。
陈晚出现在顶楼门口时,钟摆正好敲响第西下。她的旗袍下摆沾着血,左眼角的痣被泪水泡得发红。
「齿轮转七圈,时间就会倒流。」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我哥总说,只要找到正确的传动比,就能回到过去。」
罗小满的刀指向她手里的枪:
「老吴的木柜,是你故意让他用松节油泡的吧?这样就能在76号的档案里,留下逃兵的痕迹。」
陈晚笑了,笑声里混着钟摆的撞击声:
「你比刘羽聪明,也比他狠。」
她把枪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齿轮,齿牙数正好是二十三,「这个给你,银狐的位置,刻在齿根上。」
罗小满没接。他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块和陈老板镇纸底座一样的烫伤疤。
钟摆第五次敲响时,远处传来汽笛声。
三艘挂着太阳旗的船正往码头靠拢,船头的探照灯扫过钟楼,照亮陈晚背后出现的枪口。
是那个缺了无名指的老头,他手里的枪还在冒烟。
「特高课早就知道你私藏名单。」
老头的声音像磨钝的锯子,「陈老板的妹妹,果然和她哥一样蠢。」
陈晚倒下去的时候,正好撞在钟摆上。二十三齿的齿轮从她手里飞出去,落在罗小满脚边,齿根的刻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是三井洋行的地址。
钟摆第六次晃动时,罗小满捡起齿轮,看见陈晚的血正顺着钟摆的绳子往下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流向齿轮组的方向。
他突然明白刘羽说的「对齿」是什么意思。
生锈的五齿齿轮,陈晚的二十三齿齿轮,还有钟摆本身的七齿齿轮,当三个齿轮咬合在一起时,转动的方向变了——就像时光在倒流。
第七声钟响炸开时,罗小满从钟楼顶上跳了下去。
下落的瞬间,他看见念念己经跑进芦苇丛,灰布衫的身影在那里等她。刘羽的怀表零件在口袋里硌着胸口,像颗跳动的心脏。
三井洋行的方向,正亮起一盏微弱的灯,在黑暗里闪了三下——是「星火」的安全信号。
罗小满没看见,陈晚倒在钟摆下的手指,正慢慢抠着地面的血,画出半个齿轮的形状。齿牙数,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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