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手指刚扣上扳机，地窖门被踹开——
“砰！”
沉重木门撞在墙上，木屑飞溅如雨。灰尘呛进鼻腔，罗小满本能地猛扑向小豆子，后腰重重撞上木凳，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惨白线。
三个黑影矗立在门口，为首男人穿着锃亮黄呢子军装，袖口金线绣着“宪兵”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嘴角叼着半截香烟，枪口缓缓扫过地窖，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鬼火般跳动。
“哟，王掌柜躲这儿做衣服呢？”
宪兵队长用枪管挑起裁衣台上剪刀，金属碰撞声在寂静地窖里格外刺耳，“听说你在找老蒙？”
王掌柜拇指悄悄扣住腰间匕首，声音压得极低，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刘队长，这月孝敬钱不是刚送过去？”
“孝敬？”
宪兵队长冷笑一声，烟头红光忽明忽暗，“上个月药品被劫，皇军可不信孝敬能摆平。”
罗小满手指悄悄摸向怀表——表盖豁口硌得掌心生疼。他瞥见小豆子攥紧了那半块带血布，布料上“忠”字刺得他眼眶发烫，像被火灼烧一般。
“老蒙……真不是我们人！”
王掌柜提高声音，像是在对宪兵队长说，又像是在给罗小满他们传递信息，“他上个月就——”
“啪！”
清脆枪托砸肉声在地窖里炸响。王掌柜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硬是没弯腰，似一截倔强老树桩。
罗小满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老蒙教他拆电报机时说的话：“齿轮卡住就滴两滴机油，人卡住……就得换个法子转。”
“队长！”
宪兵队副指着罗小满，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黑板，“这小子手上有血！”
月光下，罗小满右手掌心血迹己发黑，像干涸铁锈。他故意甩了甩手，血珠滴在裁衣台布料上——那块布正是老蒙坎肩残片，边缘还留着焦黑弹孔痕迹。
“不小心划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角门牙，笑容里带着几分痞气，“王掌柜刚才教我裁新衣裳，刀子太快。”
宪兵队长眯起眼睛，目光像毒蛇般上下打量着罗小满。罗小满注意到他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两秒，抬脚踹向裁衣台！
“咔嚓！”
木台断裂声响在地窖里回荡。藏在夹层里老陈纸条飘了出来，像一只折翼蝴蝶。宪兵副官抢先捡起，念出声：“‘左手写字……忠字坎肩……’”
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罗小满感觉后背沁出冷汗，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裤腰处洇出一片深色痕迹。他瞥见小豆子正用指甲抠着地缝——
这是他们约定“危险”暗号，指甲刮擦地面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在这儿！”
宪兵队长大笑，笑声在地窖里回荡，带着几分癫狂，“枪口顶住罗小满额头，“说！老蒙藏哪儿了？”
枪管冰凉触感让罗小满瞳孔骤缩。他闻到火药味混着宪兵队长身上烟草味，想起老蒙被子弹擦过胳膊时，也是这样混合着铁锈与烟草气息，腥甜中带着死亡味道。
“我不知道。”
罗小满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砰！”
枪没响。宪兵队长愣了一下，低头看见王掌柜匕首正插在自己大腿上。血喷涌而出，像红色喷泉，溅在罗小满脸上，温热而黏腻。
“跑！”王掌柜吼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
罗小满拽起小豆子就往后门冲。身后传来宪兵副官咒骂声，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飞溅，像一群受惊蜜蜂。
“往左！”小豆子拽他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罗小满撞开一扇木窗，腐坏窗棂“咔嚓”断裂，像一声痛苦呻吟。
夜风灌进来，带着河水腥气，凉丝丝的，让他浑身发抖。
他和小豆子跌进臭水沟，淤泥没过脚踝，腥臭味首冲脑门，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咳咳……”
小豆子吐出嘴里的泥水，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军火库……”
罗小满捂住他的嘴，手掌下嘴唇冰凉而颤抖。
远处传来犬吠声，此起彼伏，像一群恶鬼在嚎叫。火把光在巷口晃动，似鬼火般飘忽不定。
“地图在你那儿？”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
小豆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月光下，军火库标记清晰可见——就在租界码头仓库后，红笔圈出位置像一滴凝固血。
罗小满摸了摸怀表。表针指向凌晨两点，离行动还有七小时，时间像沙漏里沙子，正一分一秒地流逝。
“先去裁缝铺后巷。”
他咬着牙站起来，膝盖上伤口火辣辣地疼，“王掌柜暗道通那儿。”
小豆子抓住他手腕：“你流血了！”
罗小满这才发现脚心钉子伤口又裂开了。血水混着泥浆往下淌，在裤腿上洇出暗红痕迹，像一条蜿蜒小蛇。
“走！”他甩开小豆子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两人跌跌撞撞穿过三条巷子，终于看见裁缝铺后墙的暗门。
罗小满刚要推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日语——
“……找到他们！”
罗小满和小豆子对视一眼，同时僵在原地，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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