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是被雨水浇醒的。
冰凉的雨滴顺着破碎的彩玻璃砸在脸上，混着血水流进嘴角。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怀表链子还缠在腕间，金属己经烙进皮肉。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法租界巡捕房的哨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鸟叫。
「星火同志？」
声音从忏悔室方向传来，带着锅炉房特有的煤灰味。
罗小满想抬头，发现脖颈像断了发条的钟摆。视线里出现双沾满泥水的布鞋——是老周手下跑外勤的小六子。
「寒鸦同志让我...」
小六子噤声。
罗小满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一双锃亮的马靴踏过血泊，靴筒上别着的金色樱花徽章在雨中泛着冷光。
「还活着啊！」
来人的日语带着浓重大阪腔。罗小满感觉后脑被枪管顶住，金属的凉意渗进颅骨。他闭上眼睛，听见怀表齿轮发出最后一声"咔嗒"。
枪没响。
取而代之的是利器破空声。罗小满睁开眼，看见马靴主人捂着喉咙倒退，指缝间插着半截钟表发条。
二十步外的彩窗残骸上，蹲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林...医生？」
罗小满的疑问被爆炸余震碾碎。他感觉自己被拖进某个狭窄通道，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伤口生疼。昏迷前的最后印象，是怀表被人从掌心抽走的触感。
再次醒来时，首先感知到的是葡萄糖的甜腥味。
罗小满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些黑褐色斑点组成了奇怪的图案——像是倒置的日本列岛。
「你运气不错。」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调配药剂，左耳缺失了上半部分，「子弹上的蓖麻毒素只吸收了30%。」
罗小满试着活动右肩，缝合线立刻传来警告般的刺痛。他注意到对方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怀表链——但不是他那块浪琴表，而是瑞士产的百达翡丽。
罗小满出声：「我的表...」
林医生出声：「在这里。」
林医生转身，将浪琴怀表放在床头柜上，「压力阀炸弹的改装很精巧，老周教你的？」
罗小满没有立即去拿怀表。他盯着林医生搅拌药剂的右手——
无名指第二关节有钢笔磨出的老茧，这是长期书写密码的特征。
组织里负责医疗线的同志，不该有这种痕迹。
「杜月明死了吗？」他用宁波话问道。
林医生的搅拌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炸成碎片了。」
这个回答让罗小满瞳孔收缩。
杜月明是上海滩有名的"九命猫"，三次暗杀都全身而退。
更重要的是，他用的是地道上海话，而对方用北方官话回应——真正的林医生是杭州人。
罗小满出声：「佐藤绫子呢？」
假林医生出声：「在停尸房。」假林医生摘下听诊器，「你该换药了。」
罗小满看着对方从托盘取出针剂。
玻璃安瓿上的日文标签被故意擦花了，但还能辨认出"东莨菪碱"的字样——
这是特高课审讯用的吐真剂。
假林医生出声：「先喝点水。」
假林医生递来搪瓷杯，杯底沉着未溶化的白色粉末。罗小满假装抬手接杯，突然暴起将床头柜上的手术剪刺向对方咽喉！
金属碰撞声炸响。假林医生后仰避开，手术剪只划破了白大褂前襟。
罗小满趁机滚下病床，却因腿伤栽倒在药柜前。玻璃瓶砸在背上，冰凉的酒精浸透绷带。
假林医生：「不愧是老周带出来的。」
假林医生扯掉伪装，露出宪兵队的军衔领章，「自我介绍一下，特高课特别行动组组长高桥武，代号...」
罗小满冷笑出声：，「寒鸦？三年前在天津被处决的叛徒，原来投敌了。」
高桥脸色骤变。
罗小满趁机抓起碎玻璃划向对方脚踝，却被军靴踹中胸口。断裂的肋骨刺进肺叶，他咳着血沫撞到墙上，怀表从病号服口袋滑出来。
「终于。」
高桥弯腰捡起怀表，手指抚过表壳上的弹痕，「佐藤少将找它找了两个月。」
罗小满看着高桥按下表冠——
没有爆炸，只有齿轮正常运转的轻响。
压力阀炸弹早在教堂就引爆了，现在这只是块普通怀表。但高桥的表情凝固，他盯着表盘背面新刻的记号：
一个歪歪扭扭的卍字符。
「这是...」
「排水系统总闸的密码。」
罗小满抹掉嘴角的血，「用德文数字写的，杜月明亲自告诉我的。」
高桥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罗小满知道对方上钩了——特高课最忌惮的就是纳粹顾问团，而那个符号其实是老周教他的锅炉压力阀标记。
「说出来，给你止痛药。」
高桥掏出吗啡针剂在罗小满眼前晃了晃，「否则...」
「否则怎样？」
罗小满笑起来，「杀了我？你们连佐藤绫子都赔进去了，就为这块破表？」
高桥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反应让罗小满确信：
佐藤绫子没死！
他故意激怒对方：
「知道为什么选在教堂动手吗？因为你们安插在工部局的第三个人，每周日都去那里告解。」
「胡说八道！」高桥的枪口抵住罗小满眉心，手指在微微发抖。
罗小满盯着怀表秒针：「还有十秒，虹口公园的毒气罐就会...」
高桥条件反射般看向窗外。
罗小满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对方脸上，同时用膝盖猛击其裆部。高桥吃痛松手，罗小满抢过吗啡针扎进他颈动脉！
「这是替石头还你的。」
罗小满看着高桥抽搐倒地，军靴踢翻了药柜。他艰难地爬过去，从高桥口袋里摸出那把百达翡丽怀表——这才是真正的林医生的表！
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圣玛利亚医院停尸房，冷柜7号」。
罗小满拖着伤腿挪到窗边。
雨己经停了，月光照在怀表玻璃上，映出他满脸血污的脸。
远处传来引擎声，三辆黑色雪铁龙正朝这个方向驶来，车头插着日本海军旗。
他咬开吗啡安瓿，将药液全部倒在伤口上。灼烧般的疼痛中，罗小满想起老周的话：「星火要烧得旺，就得先把自己点着。」
第一辆车在楼下急刹时，罗小满己经翻出后窗。他落进运煤车的黑灰里，听见高桥在屋里发出最后的惨叫——是那些雪铁龙里的人开的枪。
煤车经过外白渡桥时，罗小满把百达翡丽怀表举到月光下。
秒针走到十二刻度的瞬间，表盘弹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微型胶卷。胶卷上粘着根白发——是林医生留给他的最后讯息。
「原来如此...」
罗小满将胶卷藏进牙缝，看着怀表坠入苏州河。河面倒映着对岸霓虹，那些闪烁的彩光像极了燃烧的星火。
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B5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