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
老徐的缆绳啪地甩在甲板上，罗小满抓住绳结时，《申报》头条照片的油墨蹭了满手。
佐藤绫子剪彩的右手特写被放大三倍——缺失的右手小指像道血淋淋破折号。
「三天前电厂揭幕式。」老徐的斗笠压得更低，喉结上的船锚刺青随吞咽滚动，
「这婆娘当天在虹口司令部开会，倒像是早就知道电厂要出事。」
罗小满的指甲掐进报纸边缘。
变电所爆炸时他瞥见的金属助听器，圣玛利亚医院病历上标记的∞形旧伤，此刻都在佐藤绫子残缺的手指上连成线索。
江风突然变向，吹开报纸第二版——法租界圣母堂火灾报道里，有半行铅字被指甲划出凹痕：管风琴音栓需德国技师维修。
「老周最后修的保险丝...」他猛地攥紧报纸，
那晚锅炉房钥匙上270°的刻痕与管风琴调音扳手的角度完全吻合，想来是老周留的暗号。
渔船倾斜。
老徐拽着他滚进舱底，二十米外传来汽艇马达声。
探照灯扫过的瞬间，罗小满看见舱板夹层里躺着套电报局制服——左胸口袋的钢笔渍迹洇开，恰好是苏州河的支流走向图。
老徐出声：「六点西十的涨潮。」
老徐用缆绳在他腰间缠出双结，绳结暗袋里滑出枚黄铜齿轮，「林医生说，这是给座钟换的零件，那玩意儿藏着日军的军火库分布图。」
齿轮齿尖沾着新鲜血渍，在晨光中泛出暗红。
罗小满用修表镊子拨动齿槽，夹出片薄如蝉翼的赛璐珞胶片——上面用针尖扎着教堂彩色玻璃的排列顺序，想来是进入地下室的密码。
汽艇声逼近到十米内。
老徐掀开鱼舱活板，腥臭的鲥鱼堆里埋着个防水匣子。
罗小满刚抓住匣柄，整艘船被浪头抛起，匣盖震开的刹那，他看见里面是把拆解状态的鲁格手枪，撞针上缠着天主教玫瑰念珠，该是方便混入教堂用的。
老徐出声：「高木的搜捕队换了德式装备。」
老徐把他推向后舱时，袖口露出截电线绞成的十字架，「圣母堂的管风琴...演奏时能盖过枪声，动手得趁弥撒。」
罗小满在颠簸中套上电报局制服。
后腰触到硬物——制服内衬缝着块怀表，表链是半截手术缝合线，该是林医生的手笔。
翻开表盖，时针分针重叠指向Ⅶ，表盘下方用红汞画着教堂地下室平面图，通风管道的位置标着血指印，该是前几晚牺牲的同志留下的。
汽艇撞上渔船的巨响中，他咬破手指在齿轮上划了道，血迹渗进齿槽形成完美切线。
老徐咧嘴笑了，船锚刺青随着肌肉扭曲成箭头形状：
「佐藤那婆娘疑心重，见了血痕才会信这齿轮是真的，她最恨人耍花样。」
苏州河排污口闪着镜片反光，该是接应的同志。
罗小满抱着防水匣跳入浊浪前，最后看了眼教堂方向——晨雾中的尖顶十字架微微倾斜，像被昨夜的炮火震的，又像在催他快些动手。
法租界贝当路13号，罗氏钟表行。
罗小满用沾着机油的毛巾擦拭柜台，玻璃展柜倒映出对面咖啡馆的动静。
穿西装的日本特务正在翻看《字林西报》，报纸边缘露出半截枪管——是瓦尔特PPK的消音器，德国领事馆武官上周刚丢了两把，想来是高木的人偷的。
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他按下柜台暗钮，齿轮转动的声响完美掩盖了门轴吱呀。
瘸腿的卖烟小贩闪进来，递出的老刀牌烟盒上沾着教堂彩窗颜料，该是从圣母堂来的。
小贩出声：「管风琴修好了。」
小贩的假腿敲击地砖，摩斯密码顺着骨骼传导：
「缺了中央C音栓，是日军故意拆的，怕有人乱动。」
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罗小满拆开烟盒，锡纸内衬上用针尖扎着密码：佐藤绫子今夜亲自验收音栓调试，想趁机启动藏在共鸣箱的东西。
他摸出老徐给的黄铜齿轮，在油灯下转动特定角度，齿尖阴影投在密码上组成新指令：樱花计划藏在管风琴共鸣箱。
卖烟小贩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黑色粉末——和变电所小陶临终前咳出的一样，是日军特制的氰化物，沾了就活不成。
罗小满抄起煤油灯砸向地板，爆燃的火光中看见对方撕开衣领：
锁骨下的∞形疤痕正在渗血，那是被日军特务处烙的标记，专给叛徒或被迫合作的人留的。
小贩出声：「他们给不听话的人灌了慢性毒药...」
小贩的瞳孔开始扩散，右手却精准地拆开假腿，取出段银光闪闪的音管，「老周把它...藏在...我的...假腿里，说能拆共鸣箱的锁...」
警笛声由远及近。
罗小满刚接过音管，尸体就喷出淡绿色气体，是日军怕留下证据的灭口手段。
他屏息滚进修理间，透过百叶窗看见高木正用白手套擦拭镜片——那根本不是眼镜，而是能检测氰化物粉末的化学检测仪。
修理台下的暗格自动弹开。
林医生留下的手术器械包泛着冷光，止血钳夹着的纸条写着：
音管要插在Ⅲ号音栓位置，那是共鸣箱的机关锁，插错了会触发炸药引信。
字迹边缘有碘酒擦拭过的痕迹，在紫外灯下显出附加信息：
叛徒在法租界警务处，是个戴金表的巡长。
教堂钟声敲响七下。
罗小满将音管藏进怀表夹层时，发现秒针快了十五秒——这是组织约定的紧急预警，说明有同志暴露了。
他猛地趴下，一颗子弹穿透橱窗打碎摆钟，纷飞的齿轮间闪过咖啡馆特务狰狞的脸。
「罗君好手法。」高木的声音从街对面飘来。
瓦尔特PPK的枪口对着他眉心，那上面装着的手电筒式瞄准器正晃得人睁不开眼，「连皇军的密码专家都夸您修的座钟...藏情报藏得够深。」
罗小满掀翻修理台。
煤油灯引燃的烈火中，他撞开后墙暗门，听见音管在怀中碰撞出金属轻响。
巷口停着的黑色雪铁龙突然爆胎——是接应的同志提前扎的，车胎钢丝帘线崩开时，恰好缠住了高木握枪的手腕。
「快走！」穿修女服的女人推开教堂侧门，头巾下露出小陶那双标志性的杏眼。
罗小满愣神的刹那，她拽着他滚下旋梯，
地下室里赫然立着台被拆解的德国恩尼格玛密码机，该是日军用来发报的。
假小陶出声：「座钟不是计时器..….」
假小陶的指甲扣住他手腕，那力道根本不像女子，「是引爆整个租界军火库的信号器...」
寒光闪过。
一柄手术刀从通风管射来，精准钉入假小陶的手背——是林医生，她早藏在里面了。
真小陶的声音从管风琴后方传来：「共鸣箱里是炸药！足足两百斤，要炸平法租界的仓库区！」
高木的皮靴声己到楼梯口。
罗小满扑向密码机，将音管插入Ⅲ号插槽的瞬间，整座教堂的彩窗同时震颤，是机关启动的动静。
佐藤绫子的尖啸划破夜空：「樱花绽放——」
音管转动的声响里，共鸣箱的锁咔嗒开了。
罗小满在纷飞的木屑中抓住密码机转子，看见小陶用身体堵住了通风口——高木的人正往里面扔手榴弹。
她最后的口型是：齿轮要逆时针转，能改日军的发报频率。
远处传来海关大钟的八响。
罗小满抱着沾血的密码部件撞进下水道时，怀表上的红汞路线开始晕开——
那是用鲜血混着红汞画的，指向黄浦江上一艘挂着德国旗的货轮，正是樱花计划里运军火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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