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硝烟还在虹口区上空盘旋，罗小满的耳膜里灌满泥浆。他攥着修表镊子在下水道潜行，镊尖划在混凝土管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咔嗒」
怀表弹开，表盘上的荧光指针指向三点三十三分。罗小满猛地贴紧管壁——头顶窨井盖传来皮靴踩过积水的回响，日军口令声像钝刀刮着耳骨。
「……第七具尸体要挂在钟楼……」
日语对话里蹦出句上海话。罗小满踮脚从缝隙窥看，月光下佐藤的副官正在点烟，打火机镀铬外壳映出他领口若隐若现的蓝线菊花纹。
火苗熄灭的刹那，副官后颈露出块铜钱大的烫伤疤。
「秦掌柜的暗桩！」罗小满险些喊出声。去年冬天在永通表行，他亲眼见过秦掌柜用烧红的齿轮给叛徒烙印记。
下水道突然传来「咕咚」声。他转身时，污水里浮起半张电报纸，显影的密码组正是林七月临别塞给他的接头暗号。
「三点三十三分，第七根桥墩……」
磷光字迹开始溶解。罗小满扑进恶臭的污水，指尖刚触到纸张，整条下水道猛然剧烈震颤。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冲击波推着污水形成浪头，把他拍向岔道口的铁栅栏。
铁栅栏「吱呀」裂开道缝。
罗小满挤进缝隙的瞬间，怀表「啪」地合上。表盖内侧那滴血在黑暗中发出红光，照亮了锈蚀铁管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齿轮图案，每个缺齿位置都标着日期。
最近那个刻着：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八日。
「今天……」
他摸着刻痕往深处爬，磷光瞬间大盛。尽头是间灌满蒸汽的密室，七具挂钟在浓雾里同步摆动，钟摆全是带血槽的刺刀。
挂钟正中的工作台上，躺着个胸口插齿轮的男人。
「老申！」
罗小满扑过去时，男人突然睁眼。那根本不是老申，而是水塔里戴圆框眼镜的小报童！孩子嘴唇青紫，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枚齿轮胸针。
「星火……第七支队……」
孩子把胸针按进罗小满掌心。齿轮高速旋转，刮起的旋风撕开蒸汽，露出墙上巨幅地图——虹口公园被红圈套住，钟楼位置钉着七枚带血槽的刺刀。
「当——」
最左侧挂钟出乎意料敲响。
罗小满回头看见钟摆刺刀上挑着张照片：
佐藤在虹口公园检阅部队，他白西装口袋露出的怀表链，分明是秦掌柜从不离身的蓝线缠银链！
「三点西十西分……」
小报童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浮着金属碎屑。
他抓住罗小满的怀表塞进自己胸腔缺口，齿轮咬合声组成摩斯密码：
「……假电台……在钟楼基座……」
挂钟接连敲响，每声都震落大片墙皮。露出后面蜂窝般的孔洞，每个洞里都塞着微型发报机零件。
第七声钟响时，整面墙的零件暴雨般倾泻，在地面拼出完整的电台布线图。
「原来是这样！」
罗小满抓起刺刀划破衣袖，把布线图刻在手臂上。
小报童猝不及防抽搐，从工作台滚进零件堆。孩子最后指指自己空荡荡的胸腔，又指指罗小满的怀表。
「我懂。」
罗小满颤抖着拆开怀表，将机芯填入孩子胸腔。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齿轮咬合的瞬间，所有挂钟的刺刀钟摆同时指向虹口公园方向。
蒸汽散尽。
月光从头顶裂缝泻入，照见小报童青白的脸上凝固的笑容。孩子右手紧攥成拳，罗小满掰开他手指——是半枚齿轮，断茬处刻着「申」字。
「老申的……」
身后传来砖石塌落声。罗小满攥着半枚齿轮钻进通风管，身后传来日军犬吠。他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里爬行，怀表机芯缺失后，表盘竟开始倒走。
三点五十五分，他撞开锈蚀的铁网。
苏州河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对岸虹口公园的探照灯扫过来，罗小满趴在桥墩阴影里，看见自己刻满布线图的手臂正在发光——那些线条与河面油污交织，形成完整的电路图。
「第七根桥墩……」
他潜进墨黑的河水，在黏稠的油污中摸到桥墩上的凹槽。半枚齿轮严丝合缝卡进去的瞬间，整座桥剧烈震颤。对岸钟楼传来金属断裂的轰鸣，探照灯齐刷刷熄灭。
「支那老鼠！」
佐藤的咆哮混在警报声里传来。
罗小满憋气下沉，看见河底亮起七团磷火——每团火中心都有枚旋转的齿轮，缺齿处喷出串气泡，组成箭头指向钟楼。
他浮出水面换气时，背后传来破空声。
「噗！」
罗小满右肩一麻。反手摸到枚十字镖，镖尾缠着蓝线——和秦掌柜修表镊子上的缠法一模一样。他咬牙拔出暗器，血珠溅在河面，燃起幽蓝火苗。
火光照亮桥墩上的刻字：
「当所有齿轮停转——」
对岸爆出惊天动地的爆炸。钟楼顶的巨型齿轮崩飞上天，在月光下解体成七块火陨石，拖着尾焰砸向苏州河。
「星火就从缺齿处迸发！」
罗小满嘶吼着扎进河底。最大那块火陨石擦着他后背坠入河水，灼热金属碎片在周身形成漩涡。
他在沸腾的河水里睁开眼，看见七枚磷火齿轮正吸附在陨石碎片上，重新组装成完整的机芯。
虹口公园方向传来日军混乱的喊叫：
「电台失灵了！」
「备用频率扰！」
「三点五十七分……所有通讯……」
罗小满浮出水面时，怀表疯狂震动。表盘裂开，露出微型发报机的按键——正是布线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零件。
他颤抖着按下发送键。
对岸钟楼废墟里，升起七枚信号弹。红光照亮河面漂浮的日军电报纸，上面「佐藤玉碎」西个字正在燃烧。
「哗啦——」
身后桥洞传来划桨声。穿学生装的林七月从阴影里撑出小船，船头摆着七盏河灯，每盏灯芯都是枚齿轮。
「上车！」
她甩出自行车链条缠住罗小满手腕。链条节节拆解重组，变成条锃亮的齿轮手链。最末端的齿轮刻着「VII」，正随着林七月的心跳频率震动。
「第七支队还在。」
林七月拧动车把，齿轮手链发射钢丝缠上路灯杆。自行车腾空而起时，罗小满看见每个齿轮缝隙都迸出火星，在夜空中拖曳出完整的摩斯密码：
「黎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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