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把绣花针咬在齿间,阴丹士林布长衫下摆撕成布条缠住流血的手掌。
百乐门后巷的煤灰混着血水在指缝板结,像老周修表台上那罐凝固的黄油。
三小时前的地窖生死局,此刻化作掌纹里洗不净的铁锈。
罗小满蹲在法租界变电站外墙下,耳朵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变电器嗡鸣里藏着213赫兹的蜂鸣,正是铁锈哭诉的频率。
罗小满指腹着烧饼边缘120度的弧形齿痕,想起去年冬至。
老周醉醺醺拎着扳手敲打座钟齿轮,出声:「三相电就像韭菜盒子,缺一齿就露馅。」
当时罗小满自己只顾笑老周满嘴胡话,哪知道这醉话是密码口诀。
变电站铁门「吱呀」裂开道缝。
罗小满闪身滚进阴影,后腰撞上硬物——是林七月常说的「唱针匣子」
铁皮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绣花针,针尾都缠着百代公司唱片标签。
最底下那张《夜来香》的B面,胶木纹路里嵌着变电站平面图。
「七月姐......」
罗小满喉头发紧。
上周帮她修留声机时,女人哼着这首曲子往齿轮抹磁粉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会儿她旗袍开衩处别着银针,自己还傻乎乎问是不是防身用。
「咔嗒。」
怀表玻璃映出墙头晃过的探照灯。
罗小满缩进变压箱死角,表盘反光在水泥地上投出个歪扭的「7」——
老马被炸成碎肉前,最后比的就是这个手势。电车操纵杆的焦黑齿轮,此刻正在他裤袋里发烫。
碎齿边缘的焦痕与变电站图纸某处重合。
罗小满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山本部队电磁干扰器的备用电路节点!
老周烧饼的齿痕角度、林七月针尖挑着的布线图、老马齿轮上的灼痕,全在这一刻咬合成完整的齿轮。
探照灯扫过第二圈时,罗小满己经攀上高压电柜。
生锈的扳手卡进保险栓缺口,腕表秒针走到7点06分的瞬间,整座变电站响起熟悉吱嘎声——和通风管里铁锈摩擦的动静一模一样。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电车司机临终前拧断操纵杆的姿势,此刻化作扳手转动的角度。
当第三声「铮」响起时,电柜内壁弹出的暗格差点让罗小满叫出声——
半片沾血的齿轮静静躺着,缺齿处用磁粉写着「山本/213Hz/桂花香」
罗小满后槽牙咬得生疼。
这分明是林七月身上的味道!
林七月最后一次在百乐门顶楼接头时,桂花头油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出声:
「小罗同志,下次记得带烧饼啊。」
现在才明白,林七月早算准自己会找到这里。
变电站警铃大作。
罗小满攥着齿轮扑向侧门,黑暗中飞来块黑乎乎的东西——是半块夹着磁铁的烧饼,齿痕新鲜得像是刚出炉。
咬开的瞬间,密写剂的苦味里尝出老周的手艺:「臭小子,保险柜密码轮要逆时针转。」
二十米外的围墙炸开火光。
罗小满借着气浪翻出墙外,怀表玻璃映出自己燎焦的鬓角——
和照片里老周被拷问后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老人龟裂的指甲曾在地窖砖墙上刻满摩尔斯电码,现在那些凹点正在他脊梁上发烫。
法租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时,罗小满正把绣花针扎进大腿保持清醒。
齿轮缺齿处卡着片胶卷,显影后是山本办公室的平面图。
某个角落用针尖戳了个小孔,透光看正是变电站图纸上的故障点。
罗小满的虎口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林七月用这根针挑着烧饼递给罗小满时,针尖就闪着这样的冷光。
现在这根针扎在自己肉里,倒像是女人在冥冥中推着罗小满往前走。
远处海关大楼的钟敲响十二下。
罗小满笑出声——
老周修表铺的座钟永远快三分钟,原来是为此刻留的逃生时间。老人醉醺醺的唠叨犹在耳边:
「电磁干扰器像坏掉的钟表......」
罗小满抹了把脸,掌心黏着的磁粉在月光下泛蓝。
变电站图纸、烧饼齿痕、齿轮焦纹在脑海旋转,最终停在山本保险柜的密码轮上——
120度相位差,213赫兹频率,正是林七月旗袍盘扣的排列方式。
阴丹士林布衫被夜风吹得鼓起,像面猎猎作响的旗。
罗小满摸到内衬口袋里硬物,掏出来是半块刻满齿痕的肥皂——老马最后一次开电车前,塞给他的「土制炸药」
罗小满指尖抚过肥皂上熟悉的齿形,想起老周说的「韭菜盒子」
变电站、百乐门、修表铺三个点连成的三角形,此刻正在租界地图上发出幽幽蓝光。
山本部队的摩托车队从街角包抄过来时,罗小满己经钻进下水道。
怀表玻璃最后一次映出罗小满的脸,那上面重叠着所有同志的眼睛——
老周沾着机油的皱纹,林七月带着桂花香的睫毛,老马被硝烟熏黑的眼白等等。
黑暗中传来三声铁锈摩擦音。罗小满知道,这是下一个齿轮开始转动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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