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的牙齿还在打颤，通风管里的冷风像刀子似的往领口里钻。
他攥着那半块烧饼，磁铁硌得掌心生疼，密写剂的苦味让他想起老周地窖里那坛发霉的酸菜——老人总说「苦到舌根的东西才记得住」
烧饼渣混着铁锈味在嘴里打转，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三声铁锈响......」罗小满用膝盖往前蹭了蹭，生锈的管壁刮破裤腿，碎铁屑簌簌落进鞋帮，像极了修表铺里永远扫不净的铜渣。
他记得老周说过，铜屑积多了会导电，就像现在他后腰别着的「唱针匣子」，那些细密的铜丝正随着远处舞厅的音乐微微震颤。
突然，头顶栅栏「吱呀」裂开条缝。
一只布满冻疮的手垂下来，食指缺了半截——是百乐门后厨的哑巴老吴！
罗小满喉咙一紧。三个月前他替这老头修怀表时，对方用湿抹布在案板上画过同样的摩尔斯电码：· · · ——快走。
那会儿老吴的围裙上还沾着鱼鳞，现在泛着可疑的油渍，像是机房里蹭的润滑油。
老吴的独眼里泛着血丝，另一只手稳稳拎着个铜壶。
壶嘴冒着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隐约飘出茉莉香——是林七月生前最爱的茶。
罗小满鼻尖一酸，想起七月姐总爱用这壶给他倒茶，手指上的银戒指会碰在壶嘴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七月姐的壶？」罗小满刚开口，老吴就猛地把铜壶往通风管壁上一磕。
铛！
金属震颤声里，罗小满怀表的玻璃「咔」地裂出蛛网纹。
表盘背面浮出的摩尔斯码变了：—— · · · ·齿轮。
这让他想起上周在电车厂，那个戴鸭舌帽的工人偷偷塞给他的焦黑齿轮，齿尖还沾着变电站爆炸时的煤灰，当时那人说：「留着，比怀表准。」
老吴一把攥住他手腕，缺指头的手心黏着张电车票——
山本部队专用 22:00 - 2:00
票根上的油墨被汗水晕开，显出一行小字：「唱针匣子插第三根」
罗小满下意识摸了摸后腰的铜匣，最粗那根针尾的「213Hz」刻痕正泛着幽蓝的光，就像七月姐遇害那晚，百乐门霓虹灯映在血泊里的颜色。
远处舞厅的爵士乐变调，留声机卡带似的重复着同一小节。
罗小满后腰的「唱针匣子」跟着共振起来，震得他尾椎发麻。
「干扰器要重启！」他猛地扑向栅栏。
老吴抄起铜壶往他怀里一塞，壶底赫然焊着半块齿轮——和电车齿轮的焦黑断齿严丝合缝！
齿轮接缝处还沾着黄油，闻着像老周地窖里那罐掺了磁粉的润滑剂。
滚烫的壶身烫得罗小满一哆嗦，壶嘴溢出的茶水溅在齿轮上，锈迹剥落的瞬间露出里面藏着的铜线——
是老周修座钟用的那种，裹着磁粉的绝缘层在黑暗里像条僵死的蛇。
罗小满终于明白老周为什么总说「黄油能润滑时间」，那老头早料到有这一天。
「滋啦——」
通风管尽头爆出电火花。
罗小满怀表的秒针开始疯狂倒转，表盘裂痕里渗出黑稠的机油，顺着腕骨流到齿轮上，「嗤」地燃起一簇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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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的独眼骤然瞪大，缺指头的手比划了个拧发条的动作。
罗小满立刻把唱针插进壶嘴——
「铮！」
铜壶发出钟磬般的嗡鸣，壶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凹点。
罗小满用沾着机油的手指一抹，凹点连成的是山本办公室的平面图：
保险柜与舞池地下的电缆井用红线连着，节点处标着「黄油」二字。
他想起上个月替山本修怀表时，那个日本军官办公桌抽屉里确实放着罐进口黄油。
现在想来，电缆井的防护罩八成用的同款润滑剂。
罗小满出声：「老周的磁粉黄油......」
去年冬至老人醉醺醺往座钟齿轮上抹黄油时，自己还嫌黏糊糊的恶心，现在那罐掺了磁粉的润滑剂，竟成了炸毁电缆井的关键！
他摸了摸裤袋里用油纸包着的磁粉，是老周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够炸飞半个租界」。
老吴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铜锈。
他哆嗦着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三粒樟脑丸——是罗小满刚当学徒时，老周让他塞进怀表防潮用的。
樟脑丸上双妹商标己褪色，就像老吴围裙上七月姐绣那朵茉莉，早被油烟熏得发黄。
「走......走！」老吴用油纸包猛砸铜壶。
樟脑丸撞在齿轮上迸出火星，引燃的机油轰地窜起火苗，通风管瞬间亮如白昼。
火光中罗小满看见老吴缺了半截的食指——那伤口平整得像被铡刀切断，他想起七月姐说过，老吴年轻时是铁路上的信号员。
罗小满抱紧铜壶滚出管口，身后传来铁栅栏被撞碎的巨响。
他跌进堆满烂菜叶的后巷时，怀表玻璃终于啪地崩裂——
碎玻璃渣里嵌着张微型底片，显影后是山本的亲笔手令：
「2:30切断百乐门电路」
字迹边缘沾着口红印，和上个月死在百乐门洗手间的嘴上一个色号。
罗小满的耳朵捕捉到电流杂音。
他抬头看海关大楼的钟，表盘阴影里蹲着个戴报童帽的身影，正用扳手敲击避雷针：
铛、铛、铛。
三声铁锈响，和通风管里的信号一模一样。
那人帽檐下露出半截香烟，烟丝是七月姐常抽的美丽牌。
「同志......」
罗小满刚迈步，裤脚被什么勾住。
罗小满低头看见老吴的围裙带缠在脚踝上，带子尽头系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刻着林七月的侧脸，发条孔里插着根绣花针。
针尖上还沾着血，和七月姐那晚插在山本脖子上的银簪一模一样。
远处舞厅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里，百乐门的霓虹招牌滋啦迸出最后一点火花，映得罗小满手里的齿轮通红发亮——像极了老周修表铺那盏将灭未灭的油灯。
罗小满摸出兜里的磁粉，听见海关大钟敲响两点整，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隐约混着七月姐唱《夜来香》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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