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后巷枪声像把烧红铁锤，狠狠砸在罗小满耳膜上。他怀里紧抱铜壶。
罗小满喉咙像是被堵死，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蜷缩在墙根下，死死抱着铜壶，像抱着一点念想。
通风管栅栏破碎巨响还在脑子里嗡嗡回荡。
怀表玻璃彻底碎了，细小渣子嵌进罗小满手腕皮肉里。
那张微型底片，山本亲笔的“2:30切断百乐门电路”手令，就落在罗小满沾满污泥掌心，字迹边缘有艳俗口红印。
罗小满抬头海关大楼钟楼阴影里，那个戴报童帽身影不见了！刚才那三声清晰的、带着铁锈质感敲击声，难道是幻觉？
就在这时——
「唰！」
百乐门方向，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巨大霓虹招牌「滋啦」一声，爆出最后几颗火星，彻底陷入死寂黑暗。
黑暗吞噬了罗小满。他手里紧握那枚从铜壶底焊下来齿轮，被百乐门霓虹最后那点火花映得通红发亮。
像老周修表铺里，那盏明明灭灭、却始终不肯熄灭油灯！
罗小满左手死死攥住裤袋里那个油纸包。
老周临走前塞给他时，声音压得极低：「小满留着磁粉，够炸飞半个租界，关键时候往黄油里拌……」
磁粉！黄油！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贯通！
铜壶上浮现山本办公室平面图，那条从保险柜连接到舞池地下电缆井红线，节点处那刺眼「黄油」二字！山本办公桌抽屉里那罐进口黄油！
老周磁粉、黄油！炸毁电缆井关键引子！
他摸出油纸包。粗糙油纸被汗水浸透，里面是沉甸甸、细如婴儿爽身粉黑色粉末。
「咔嗒……咔嗒……」
海关大钟沉闷地敲响了两点整。齿轮咬合巨大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两点整！距离山本手令上的2:30，只有半个小时！
在这催命钟声间隙，罗小满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异常清晰电流杂音。不是从百乐门方向，而是……更近！
他扭头看向后巷深处，那栋紧邻百乐门、此刻同样一片死寂仓库。
是备用发电机！百乐门这种销金窟，怎么可能没有备用电源？
切断主电路，他们一定会启动备用发电机！那电流杂音，就是从仓库地下室传来的！
山本手令是切断主电路，让百乐门陷入黑暗，制造混乱？还是为了掩护备用发电机启动，为某个更大阴谋供电？
时间不等人！罗小满把那块刻着七月姐侧脸怀表，塞进怀里最贴近心脏内袋。冰凉怀表和滚烫齿轮，紧贴着他皮肉。
他贴着墙壁无声地潜向仓库后门。空气里弥漫着垃圾腐臭和机油、铁锈混合刺鼻气味。
后门虚掩着，门轴缺油，发出细微的呻吟。他侧身闪入，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满了蒙着帆布货箱，空气凝滞。那“滋滋”电流声在地下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规律的、机械运转嗡鸣。
地下室入口在仓库最深处，一道厚重铁门紧闭着。
罗小满屏住呼吸，从后腰皮带暗格里摸出他吃饭家伙——
一套用油布仔细包裹修表工具。最细那根探针，顶端带着微小钩子。他蹲在铁门边，耳朵贴在铁皮上，手指稳定得不像刚刚经历过生死逃亡。
锁芯是老式的弹子锁，结构并不复杂，但对于一个锁匠而言，足够致命。他需要的是时间，是绝对的安静。
探针小心地探入锁孔，指尖感受着内部细微簧片震动和弹子卡位触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点十分……两点十五……
外面街道上，隐约传来了日伪巡逻队皮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声和叽里呱啦的日语吆喝声。
搜捕开始了！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在检查附近巷子。
罗小满加快了手上动作，探针在锁芯里灵巧地拨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机括弹开声响起。锁芯开了！
罗小满轻轻一推，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浓重机油味和更响亮发电机嗡鸣声涌了出来。他侧身挤入，反手将铁门虚掩。
地下室空间不大，一台老旧柴油发电机正轰鸣着运转，粗大电缆从机器后面延伸出去，钻进墙壁管道口。
昏暗灯光下，一个穿着工装裤、戴着鸭舌帽背影正弯腰检查着发电机，旁边放着一个敞开工具箱，还有——半罐打开的、黄澄澄的进口黄油！
就是它！山本抽屉里同款！
罗小满悄无声息地靠近，右手紧握着那包磁粉，左手摸向了后腰别着的“唱针匣子”。
老吴用命传递指令在脑中炸响：「唱针匣子插第三根！」
第三根唱针，最粗那根，尾部刻着“213Hz”幽蓝刻痕！这频率……
罗小满猛地看向那轰鸣发电机——这震动的嗡鸣频率！难道就是干扰器重启关键？或者……是引爆共振点？
鸭舌帽似乎察觉了什么，猛地首起身回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
「咣当！」
仓库后门被人粗暴地踹开！刺眼手电光柱扫射进来，伴随着日语粗鲁吼叫：「搜！仔细搜！肯定藏在里面！」
脚步声杂乱地涌进仓库！
鸭舌帽工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抓起了工具箱里一把大号扳手，眼神惊恐地看向入口方向。
罗小满没有半分犹豫！
他像黑色闪电扑向发电机，目标明确——那半罐黄油！油纸包瞬间撕开，黑色磁粉如同死亡粉尘，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敞开黄油罐口倾泻而下！
「你干什么？！」鸭舌帽工人惊骇地大叫，扳手下意识朝罗小满砸来。
磁粉如墨汁入水，瞬间融入黄澄澄油脂中。
「嗤——」
一股诡异蓝白色火苗，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黄油罐口窜起！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无数细微颗粒被瞬间加热到极致的「噼啪」爆裂声！
那罐黄油，连同里面磁粉，瞬间变成蓝色火球！
「轰」
不是惊天动地爆炸，而是剧烈爆燃！火舌猛地舔舐上旁边粗大电缆！
「滋啦啦——」
电弧在发电机和电缆之间炸开！整个地下室被白光照亮！发电机发出哀嚎！
「砰！砰！砰！」
连接发电机几根主要电缆接头，在狂暴电流和高温下，如同被无形巨手扯断！
整个地下室灯光骤然熄灭！
只剩下那台报废发电机上，几处烧红金属部件还在黑暗中发出暗红光芒。
巨大短路冲击顺着电缆管道，瞬间反噬！
「轰隆！噼啪！」
外面，百乐门方向，接连传来沉闷爆炸声和耀眼电火花！整个区域备用电力网络，被这地下一把“黄油引线”彻底点爆、瘫痪！
「八嘎！下面！」仓库里的日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爆炸声惊得乱作一团，手电光柱疯狂地扫向地下室入口。
鸭舌帽工人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满脸烟灰，惊恐地看着眼前地狱般景象和扑向入口罗小满。
罗小满被电弧强光刺得眼前一片雪盲，耳朵里全是尖锐耳鸣。
他趁着仓库里敌人混乱、注意力被爆炸吸引瞬间，凭借着对黑暗熟悉和对方向首觉，像泥鳅一样从铁门缝隙滑出。
他没有冲向进来后门，而是扑向仓库侧面一个堆满空木箱角落。
那里，有一个他进来时就留意到的、被货箱半掩破旧通风窗！
他手脚并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挡路空木箱，攀上窗台。生锈铁窗棂被他用铜壶狠狠砸弯，豁开一个仅容一人钻过口子。
冰冷夜风灌了进来，带着远处街区混乱尖叫和警笛声。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入口晃动光柱和弥漫浓烟，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跌落在仓库后墙更深阴影里。
他蜷缩在墙角，剧烈地喘息，怀里铜壶冰冷，怀表贴着心口，那半枚齿轮依旧滚烫。
任务……算是完成了吗？老吴、老周、七月姐……
罗小满抬起头，想望向山本办公室方向。那栋象征着权力和死亡大楼，在混乱租界夜空下，本该漆黑一片，此刻却——
三楼一个窗口，诡异地亮着灯！
一点昏黄光，在周围大片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像一只窥伺的、冰冷眼睛。
罗小满浑身血液瞬间冻住。
山本……还在？还是……陷阱？
他怀里紧抱铜壶，光滑壶壁在远处混乱光线映照下，像一面模糊镜子。
罗小满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在晃动的、扭曲黄铜色壶壁上，他看到了自己惊恐未定脸。
在自己倒影侧后方，仓库通风窗那个被他砸开破洞阴影里，似乎还有半张脸！
一张戴着报童帽、帽檐压得很低的脸的倒影！嘴角，好像叼着一截没有点燃香烟。
壶壁倒影模糊晃动，那人一只手正搭在破洞边缘，手指上似乎有个小小的、熟悉银戒指反光。
罗小满呼吸，骤然停止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UB5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