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不能再拖!胶卷!他猛地吸一口气,强迫那口气沉到肚子里去,手指哆嗦着,动作快得惊人。
罗小满像在表壳里拆解最细微卡簧零件,指尖精准而迅速地撬开木箱盖板,在杂乱工具中,闪电般摸出一个更小油纸包。
撕开外层,露出里面白色定影药粉,还有一小张折好细密说明书——老赵塞给他的,说是紧要时刻应急。
他又拿起另一个更小的、边缘磕碰得露了铁皮搪瓷盘,抓起那个装着蒸馏水小瓶子。
照药说明,抖药粉,倒水!他手一抖,赶紧停下,耳朵几乎竖成兔子,屏气细听——外面,静得吓人。连街上叫卖声都没了。
罗小满几乎是趴着,额头几乎抵在冰冷铁皮小盘上,抖抖索索地完成药粉溶解。白色粉末化开,水变得有些浑浊,气味不算浓烈。成了!
他抄起镊子,夹起那卷湿漉漉、此刻己经能看清上面有深灰色图案线条胶卷,像捏着一团烧红火炭,迅速浸入定影盘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嘶吼:快!快点!
药液包裹胶卷,发出极其轻微的、细微的滋声,几不可闻。
门外,毫无动静。铺子里,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心口里那面几乎要撞破腔子的鼓在疯狂擂动。
快啊!快啊!他恨不得那定影水能瞬间把胶卷上秘密凝固住!
眼睛死死盯着盘子里胶卷,那上面浮现出深灰色线条似乎在动?不,是光线在昏暗中错觉?
罗小满狠狠眨了下眼,一股子冷汗又顺着太阳穴流下来。不对!角落里胶卷末端,那一小块地方颜色,竟然跟刚浸下去时没多大差别,依然显得很浅淡!
药粉不纯?水加多了?还是配错了份量?!
一股冷水劈头浇下,罗小满眼前黑了一下,浑身绷得像拉满要断弓弦。他差点就要跳起来去翻木箱看那该死说明书。
铺子里死静死静的,连灰尘落下都能听见。那催命的死静里,他喉咙干得冒烟,牙齿无意识地磋磨着,后槽牙那儿渗出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行!乱动就是找死!他猛地合上眼皮,把那股翻涌血气强行咽下去。再睁眼,眼里的血丝红得吓人。
罗小满死死盯着盘子里那卷胶卷,那东西现在就是他的命,也是无数条命的指望!哪怕只显出一点影子,那也是火种!
外头街对面那道窥伺的光,依旧冷冰冰地钉在破瓦缝隙后面,像悬在头顶刀子。
没有退路!
罗小满松开一首死死抠着地板左手,手指己僵硬发麻。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流进眼角咸湿汗水,视线似乎清晰了一点。
他重新拿起那根细如牛毛镊子尖,手指稳得出奇,稳稳探入定影液盘子里。
微弱的药水气味散开。
胶卷被小心翼翼地夹着两端提起,像挂起一面极其脆弱丝网。定影液的浑浊水滴沿着胶卷滴落下来,坠入下面的搪瓷盘里。
那卷小小的胶卷被稳稳提到半空,完全离开了药水,悬停住。昏暗光线下,能勉强看到上面烙印下深灰色线条和不规则图像。
成了?还是没成?罗小满不敢赌。最保险法子,是找个绝对的黑暗,让它自己晾干定透。他手指头稳得像焊住了,眼睛迅速扫过阁楼角落——
靠里面墙角有个最深的角落,上面堆着一堆破烂麻袋和破席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里!他几乎是同时就确定了位置。
动作没有一丝拖沓。右手稳稳擎着滴水胶卷,左手闪电般在擦镜布上狠狠蹭了几下,蹭掉上面汗水和灰土,随即飞快伸向胶卷下方,准备接过这要命玩意儿。
突然!
他整个身体猛地一僵!刚刚蹭过灰土左手停在半空,硬生生顿住。他目光死死钉在自己左手刚才撑过地方——靠近木箱一角地板!
就在罗小满先前僵住身体躲进来地方,积灰覆盖地板上,印着一个浅浅、极不起眼的凹痕!
形状……怎么那么像一个很小半圆?不完整,边缘沾着灰,罗小满那修表匠眼睛,瞬间就刺透了那层伪装!
那不是脚印!不是手指痕!那分明是一块被压扁泥土,上面带着极其细微、规则的螺旋纹路!
罗小满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无形锤子狠狠砸中!
这东西……这东西只有老赵皮鞋底下会粘!他鞋底花纹早磨平了,只剩这铁鞋跟内侧边上的窄条还有点印子!
这是下雨天不小心踩进泥坑才沾上的泥巴印!
老赵上次来……正是下雨天!
一个冰冷刺骨名字,毒蛇般从罗小满的记忆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黄鱼!
那个三天两头跟老赵喝酒,满脸油滑,总爱打听些细枝末节家伙!
老赵说过,黄鱼这鞋,是鬼子军品!鞋底有鬼子的特殊编号钢印!
黄鱼!
罗小满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脚底,冰火交织,激得他西肢百骸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楼下门外,那串熟悉的老赵式敲门声骤然再次炸响!
笃…笃笃…笃笃——!催命符般清晰入耳。
紧接着,一个刻意压得低沉、极力模仿、终归掩盖不住那一丝急躁和油滑嗓门,贴着门缝阴恻恻地钻了进来:
“小满……小满表侄儿?开门!是叔!有…急事!要命的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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