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青烟还未散尽。
罗小满后背紧贴着潮湿的木板墙,汗珠子顺着眉骨往下淌。
黄鱼那把匕首离罗小满腰眼不过三寸,刀尖在月光下泛着蓝汪汪的光。
老钱出声:「小赤佬,东西交出来!」
老钱往前逼了半步,枪管在黑暗里抖都不抖。他袖口露出的表带卡扣闪着寒光,正是罗小满三天前用镊子临时卡住的位置。
隔壁又传来两声金属敲击。叮、叮——像是钟表匠在调试发条。
罗小满耳朵动了动。修表铺学徒三年,他能在电车轰鸣里听出怀表齿轮的错位声。
现在这节奏罗小满太熟了,是老赵修那批德国怀表时独创的手法——用镊子尖先敲三长,再点两短。
黄鱼出声:「还等什么?一枪崩了...」
黄鱼吐着血沫子往前蹭,匕首在罗小满后腰划开道血痕,
话音未落,罗小满抡起铁皮盒子往窗框砸去。
咣当一声巨响,月光被反射着刺进老钱眼睛。趁他眯眼的刹那,罗小满左手从裤袋抽出修表镊子,反手就扎向身后。
镊子尖捅进黄鱼咽喉时,罗小满听见噗轻响,像扎破灌满水皮囊。温热血喷了他满手,黄鱼嗬嗬叫着往后倒,匕首当啷掉在楼板上。
老钱的枪响了。
子弹擦着罗小满耳根过去,在墙上崩出个碗大的洞。
碎木屑飞溅中,罗小满扑向墙角工具箱,抓起那把专门用来开表盖的微型螺丝刀。
「妈的小表匠!」老钱边骂边第二枪打穿了工具箱。弹簧和齿轮迸得到处都是,有片齿轮在罗小满脸上划出道血口子。
罗小满突然不动了。他盯着老钱身后,瞳孔猛地收缩,出声:「老赵?」
老钱下意识回头。就这半秒钟,罗小满甩手把螺丝刀掷了出去。三寸长的工具在空中打着旋儿,精准扎进老钱握枪的右手腕。
勃朗宁手枪掉在楼板上走火,子弹斜着打进天花板。
老钱嚎叫着去捂手腕,表带卡扣咔嗒弹开,那块劣质怀表滑出来,表盘在月光下清清楚楚显示着三点零五分。
罗小满浑身发冷。三天前老钱来修表时,他亲眼看见表盘停在九点二十——这表根本就没走过字!
「你给黄鱼当狗那天,表就停了吧?后勤处丢的真空管,是不是都喂了76号?」罗小满边说边喘着粗气扑上去,膝盖狠狠顶在老钱肚子上,
老钱蜷成只虾米,左手还在往怀里摸。罗小满一脚踹过去,从他内兜里踢出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火漆上印着青天白日徽记。
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书架倒了。罗小满抄起老钱的勃朗宁手枪,枪管还烫手。他咬着牙往墙边退,后脚跟踩到个圆滚滚东西——黄鱼那柄匕首。
老钱趁机滚向楼梯口。罗小满举枪要射,却听见木板墙咚咚响了三下,接着是两下更轻的敲击。这次声音很近,就像有人贴着墙在敲。
罗小满的手指僵在扳机上。修表匠的耳朵告诉他,这声音不是敲出来的——是某种金属工具在划木板!
老钱己经滚到楼梯转角。罗小满调转枪口,对着天花板连开三枪。
年久失修的楼板簌簌掉灰,老钱抱着头往下窜,后脑勺在扶手上磕得砰砰响。
枪声刚落,隔壁传来喀嚓的金属脆响。罗小满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老赵那套德国工具里,剪弹簧专用的钳子声!
罗小满扑到墙边,用枪托猛砸墙面,出声:「鹞子翻身!」
「旭日东升!退后三步!」墙那边传来闷闷的回应,接着是锯条割木板的声音。
罗小满刚退到阁楼中央,就看见墙板哗啦破开个洞。
一柄锃亮的钟表匠锯条捅出来,锯齿上还沾着木屑。锯条左右划了两下,变成横向切割,转眼就锯出个半人高的缺口。
「接着!」洞里有个声音和飞出来捆麻绳。
罗小满刚抓住绳头,就感觉一股大力拽着他往前冲。他护住脑袋从缺口钻过去,后背被木刺划得火辣辣的。
旧书铺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罗小满被人拽着在书架间狂奔,鼻子里全是霉味和尘土气。身后传来老钱歇斯底里的叫骂,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又有一个声音提醒:「低头!」
罗小满后颈一凉,被人按着钻进个矮洞。膝盖在粗粝地面上磨得生疼,但拽着他的人速度半点不减。有滴水从天花板落在他后脖梗上,腥的。
爬了约莫二十米,前方出现个微光。
罗小满被拽起来时,才发现置身于某间锅炉房。拽他的人罩着件油渍麻花工装,脸上黑乎乎的全是煤灰,只有眼睛亮得吓人。
「老赵的徒弟?」这人边问边从耳朵后面摸出半截铅笔,在掌心写了两个字。煤灰簌簌往下掉,露出鹞子的代号。
罗小满嗓子眼发紧。他认识这字迹——上个月塞进怀表里的密信,末尾总画着只展翅的鹞鹰。
「赵师傅前天折在虹口。他最后句话是小满能接上。」鹞子边说边把铅笔插回耳后,从锅炉后面拎出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半块芝麻烧饼,己经硬得像石头。
罗小满想起三天前的雨夜,老赵浑身湿透地冲进修表铺,把这块烧饼拍在柜台上说:「趁热吃。」
锅炉嗤地喷出蒸汽。
鹞子拽着罗小满闪到铁门后,从兜里掏出块怀表扔给他出声:「看看。」
表壳打开瞬间,罗小满手指发抖。
这是老赵从不离身的浪琴表,现在秒针停在西十五秒的位置——老赵教过他,这是「有埋伏」的暗号。
「黄鱼只是小鱼。这些才是吃人的。」鹞子边说边用煤铲在墙上画了个圈,圈里点着七个黑点。
罗小满数着那些黑点,发现老钱那块假表也在其中。他想起后勤处每周失踪的真空管,电报房总坏的发报机,还有上个月莫名其妙被搜查的裁缝铺...
「星火不能断。」鹞子边说边抓住罗小满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
煤灰簌簌落下,露出他腕上被烫伤的疤痕——是故意用烙铁烫出来的五角星。
锅炉房的铁门被撞得哐当响。
鹞子叮嘱罗小满:「表带!看表带!」
他说完一把将罗小满推进排水沟,自己转身往反方向跑。
排水沟里污水没到膝盖。
罗小满摸着黑往前爬,手里还攥着那块浪琴表。拐过第三个弯时,他听见头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日本话。
污水渐渐变深。
罗小满屏住呼吸潜入水下,指间触到冰冷的铁栅栏。他想起老赵说过,租界下水道有个阀门,每周三凌晨西点检修...
浪琴表的表冠此刻硌到他虎口。罗小满在水里睁开眼,看见秒针不知何时开始走动,正颤巍巍地指向十二点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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