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满缩在墙角，手指死死掐着浪琴表的表冠。
茶馆门口那两个黑衣特务还在来回踱步，时不时拦住路人盘问。
他后背紧贴着湿冷砖墙，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
「他娘的老钱...」罗小满咬着后槽牙，指甲在表盘上刮出一道白痕。这表是老赵的命根子，现在倒成了催命符。
他眯起眼睛，发现茶馆侧墙的排水管上挂着个东西——半片青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茶壶碎片！
罗小满心头一跳。老周修茶壶总爱在壶嘴磕掉一块瓷，说这叫留个记号。
他借着街边黄包车的遮挡，慢慢往那边挪。排水管离地两米多，碎片用麻绳系着，在风里轻轻晃荡。
「喂！卖烟的！」
一声吆喝吓得罗小满一哆嗦。
一个戴瓜皮帽少年挎着烟箱从巷子口晃过来，黑衣特务伸手拦住，问道：
「见没见过个浑身臭烘烘的小赤佬？」
罗小满屏住呼吸。
那少年约莫十西五岁，脸上蹭着煤灰，闻言咧嘴一笑道：
「长官，臭烘烘的没见过，香喷喷的倒是有——新到老刀牌，给您便宜？」
特务一把推开他道：「滚蛋！」
少年踉跄着退到墙根，正好撞在罗小满藏身的杂物堆旁。
罗小满刚要躲，却见少年偷偷比了个手势——右手三根手指蜷着，拇指和小指张开，像只缺腿的螃蟹。
少年压低声音问：「蟹哥要烟么？三文钱一包，送洋火。」
罗小满瞳孔一缩。这是鹞子教过的暗号！他喉咙发紧，出声：「有...有哈德门么？」
少年眨眨眼，出声：
「哈德门得去老烟铺。拐过街口第三根电线杆，墙上有红漆画的道道，跟着走。」
少年说完提高嗓门，出声：「不买别摸啊！摸脏了卖谁去！」
一把拍开罗小满假装摸烟的手，晃晃悠悠走了。
罗小满等特务转身，猛地窜到排水管下。
他踮脚够到茶壶碎片，指腹摸到背面刻着的细痕——是道箭头，指向西边。
他想起老赵说过，兴隆茶馆往西三百步有个废弃酱园，墙头插着碎玻璃...
「站住！」身后一声暴喝。
罗小满头也不回地冲进小巷，耳边风声呼啸。他左拐右突，布鞋踩在烂菜叶上打滑，差点栽进臭水沟。
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猛地撞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滚进个堆满烂木头的院子。
「妈的小兔崽子！」特务的骂声被木门隔断。
罗小满瘫在腐臭的刨花堆里，怀里浪琴表硌得肋骨生疼。
他摸出茶壶碎片对着光细看，发现箭头末端还刻着个小十字——是教堂？酱园附近确实有家德国人盖的礼拜堂，早被炸塌了半边。
院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罗小满咬牙爬起来，从后窗翻出去。
巷子窄得只能侧身过，墙上霉斑混着蛛网，蹭得他满脸腥臭。拐过三个弯，眼前开阔——
正是那个废弃酱园，塌了半边的砖窑像张开的兽口。
罗小满刚要迈步，就瞥见砖窑阴影里闪过一点红光。
他浑身汗毛倒竖，立刻蹲下身。是烟头！有人蹲守！他悄悄摸出修表用的铜镊子，在掌心攥得发烫。作者若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吱呀——酱园铁门响了一声。
罗小满屏住呼吸，看见个佝偻身影拎着铁桶出来，桶里晃荡着暗红色液体。那人走到墙根，咳嗽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血痰！
罗小满心头一震。是铁匠！组织里负责改装发报机的老陈！
他刚要出声，却见铁匠看似随意地把铁桶往地上一顿，三快两慢——又是暗号！
「老陈！」罗小满压低嗓子喊了声。
铁匠浑身一僵，缓缓转头。月光下那张脸青灰得像死人，左眼糊着块脏纱布。
「小满？进来...快！」铁匠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
酱园里霉味混着铁锈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铁匠拖着条伤腿，带罗小满钻进地窖。
昏暗煤油灯下，罗小满这才看清他整条左腿裤管都是黑的——血痂结成了硬壳。
铁匠盯着罗小满怀里，独眼里泛着水光，出声：「老赵的...表？」
罗小满默默递过去，铁匠颤抖着拧开后盖，取出一枚极薄的铜片。
「果然...」
铁匠把铜片按在煤油灯罩上，烤了十几秒，渐渐显出淡蓝色纹路——是租界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七个点，连成北斗七星形状。
罗小满想起老赵常哼的小调：「北斗七星高，哥带夜行刀...」
他嗓子发紧：「这是...？」
铁匠咳出一口血沫，出声：「七个备用联络点。现在只剩三个还能用...76号出了内鬼。」
他猛地抓住罗小满手腕，出声：「电报房线路图呢？」
罗小满急忙摸出表带里的纸卷。
铁匠展开看了两眼，独眼瞪大，出声：「这帮狗日的要改中继频率！」
他挣扎着来到墙角，从砖缝里抠出个铁盒，出声：「小满，听着，明天中午租界停电检修，他们要趁乱测试新设备...」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铁匠脸色骤变，一把将铁盒塞给罗小满，出声：「走！后墙排水洞！」
罗小满刚要扶他，铁匠掏出手枪抵住自己下巴，出声：「老子腿废了...替老赵活着！」
地面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铁匠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表...表把拧三圈半...能收短波...」
说着他猛地推开罗小满，抬手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枪！
「砰！」
尘土簌簌落下。
罗小满含着泪钻进墙角的排水洞，身后传来铁匠最后的吼声：「北斗朝西！记住——！」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把罗小满掀出去两三米，他摔在臭水沟里，怀里的铁盒硌得胸口生疼。
远处传来日本兵嚎叫和零星枪声。
罗小满抹了把脸，摸到满手血和泥。他哆嗦着打开铁盒——里面是半本密码簿，和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两个小字：隆昌。
隆昌当铺？那不是老钱姘头开的黑店吗！
罗小满想起浪琴表秒针停的位置。五十三...老赵说过，五十三秒是茶馆见，可要是表把拧三圈半...
他颤抖着拧动表冠。三圈...三圈半...咔嗒一声轻响，表盘弹开，露出底下微型刻度盘——是频率调节器！
远处传来狗吠声。
罗小满把铁盒塞进裤裆，抓起把淤泥抹在脸上。他最后望了眼燃烧的酱园，弯腰钻进下水道。
黑暗里，只有浪琴表滴答声越来越响，像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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