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车在电报局后巷刹住，罗小满拎起邮包跳下车。
老头在驾驶座上咳嗽一声：“三刻钟后，老地方接你。”
罗小满点头，压低帽檐钻进后门。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墙上《莫谈国事》的告示斑驳脱落。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更衣室，套上那身灰扑扑的电报局杂役服——左袖口三道洗白了的褶子，是老周教他认的暗记。
工头老陈在走廊那头吼：“小满！死哪去了？三楼机房漏水，赶紧拿拖把！”
“来了来了！”罗小满应着，手指摸向邮包夹层。铁盒的棱角硌着掌心，密码本还在。他抓起拖把桶，佝着背往楼梯口跑，像极了个挨惯骂小杂役。
三楼机房蒸汽管道爆裂，满地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日本技师山本正指着中国工程师的鼻子骂：“八嘎！耽误了军用电报，统统枪毙！”
罗小满低头擦地，耳朵竖着——山本唾沫横飞间漏了句“虹口码头今晚戒严”。他手心冒汗，拖把在地上画着圈，借水渍划出个箭头形状，指向通风管道。
山本指向罗小满，出声：“你的！过来！去仓库领备用阀门！”
罗小满哈腰应声，溜出机房时瞥见通风管口的锈迹被蹭掉一块。有人来过！他心跳如鼓，拐进仓库看见管料架后伸出一只血手。
“蟹...”那人蜷在阴影里，肠子从破棉袄里漏出来。是卖馄饨的老高！鹞子线上的交通员。
罗小满扑过去捂住他伤口，出声：“谁干的？”
老高塞给他半张馄饨票，出声：“76号...查、查电报底稿...找...裁缝铺王姐...”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
罗小满把老高塞进空木箱，抓过阀门时摸到箱底粘着的东西——是个铜钱大的磁铁，吸着半截刀片。他心头一凛，这是鹞子小组的紧急暗号：
切断联系！
回到机房，山本正在发脾气。
罗小满假装安装阀门，脚后跟轻轻踢了下通风管。三长一短的敲击声，是“危险速离”的警告。
管道里传来两声轻叩：收到。
罗小满刚松口气，却见老陈领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进来，出声：“太君，这位是新来的稽核员钱先生。”
男人推推金丝眼镜，笑出一口烟牙，出声：
“敝人钱伯钧，奉命排查电磁干扰。”
罗小满后背发凉——这孙子不是被处决了吗？怎么换了个身份又冒出来了！
钱伯钧的皮鞋踩过水渍，突然蹲下捡起个东西，出声：“哟，馄饨票？”
正是老高给的那半张！
罗小满暗骂自己大意，脸上堆起憨笑道：“长官，这是俺午饭票子...”
钱伯钧用指甲刮着票面上的血渍，出声：“红浪漫馄饨铺？这家的韭菜馅儿，吃多了容易噎着。”
罗小满后颈汗毛倒竖。
红浪漫是鹞子小组的dead drop（死投点），韭菜馅代指追查叛徒——钱伯钧在敲打他！
“是是是，俺改吃烧饼。”罗小满点头哈腰道，抄起拖把时故意甩了钱伯钧一身水。
山本哈哈大笑道：“钱桑，不如先去换衣服？”
钱伯钧冷笑一声走了。
罗小满趁机扒着通风管缝急敲：“老高暴露，叛徒复活！”
管道里静默片刻，传来摩尔斯码敲击：“... .- ...- . ... -.-.”（救火员己就位）
救火员？罗小满愣神时，出乎意料整栋楼停电。机房红灯大作，备用发电机嗡嗡启动。黑暗中山本惨叫一声，像是被人捂嘴拖走。
灯光再亮时，山本不见了。钱伯钧冲回来怒吼：“人呢？”
罗小满茫然指指通风管，出声：“好像...好像有老鼠？”
沪上星火谍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沪上星火谍影最新章节随便看！钱伯钧掏枪就往管道里钻。
罗小满趁机溜到电报台前，只见山本摊开的密码本上潦草写着：“今夜十点，樱花号专列”。
他瞳孔骤缩。
樱花号是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的专列！老周他们拼死送出的情报，竟藏在鬼子眼皮底下？
老陈在背后拍他，出声：“小满！去给稽核员送咖啡！”
罗小满手一抖，咖啡泼在电报机上。火花噼啪间，他看见钱伯钧公文包露出一角——是隆昌当铺的当票！编号正是黑牡丹保险柜里那批。
电光石火间，罗小满全明白了。
钱伯钧假借排查电磁干扰，实则在找频率变更表！这王八蛋早知道胶片藏在发报机里，故意让黑牡丹当诱饵！
“愣着干啥？”老陈催他。
罗小满端起咖啡盘，手指在盘底摸索。果然粘着个纸卷——是裁缝铺的取衣凭条！王姐在召他！
经过通风管时，他听见里面传来扭打声。钱伯钧的闷哼和某种金属刮擦声混在一起，像是有人在用钢锯锯骨头。
罗小满不动声色地往管口倒了杯咖啡。褐色液体渗进去，打斗声戛然而止。片刻，管子里滴下几滴粉红色的水珠。
下班铃响时，钱伯钧还没从管道里出来。
日本宪兵冲进电报局搜人，罗小满趁乱从后门溜走。
驼背老头的邮车等在那儿，引擎都没熄。
“得手了？”老头递给他个烤红薯，问道。
罗小满啃着红薯，摸出铁盒里的频率变更表，出声：“钱伯钧是冲这个来的。”
老头瞟一眼倒车镜，出声：“尾巴甩掉了。鹞子让你去个地方。”
邮车七拐八绕，停在一家裁缝铺门口。
罗小满推门进去，风铃叮当响。
王姐正踩着缝纫机，头也不抬，出声：“衣裳改好了，里衬加了棉。”
罗小满递过取衣条，出声：“俺要急用。”
王姐抓住他手腕，针尖抵着他脉门，出声：“老高死前说什么了？”
“他说裁缝铺王姐...”罗小满话音未落，针尖刺进皮肤。
王姐眼神锐利，出声：“老高从不叫我王姐——他是我男人！”
罗小满猛地抽手，针头带出血珠。
王姐笑道：“过关了。真要杀你，这针上抹的毒够死三次。”
她掀开布料，露出台发报机，出声：“频率变更表给我。”
发报时罗小满负责望风。他透过门缝看见街对面烟铺小伙计正在收摊——
三收三放，是安全信号。但下一秒，小伙计被辆黑色轿车掳走！
“王姐！快走！”罗小满刚回头，却见王姐瘫在发报机前，太阳穴有个血洞。窗口闪过钱伯钧的金丝眼镜！
罗小满抓起频率变更表翻窗跳房，听见钱伯钧在屋里冷笑道：“跑吧！”
屋顶寒风如刀割。
表针哒哒走着，突然收到段微弱电码：“... .-. . ... -.-. ..- .”（救援计划启动）
几乎同时，城里响起空袭警报。
探照灯扫过屋顶。
罗小满蜷在烟囱后，看见邮车正冲过路口——驼背老头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握着燃烧瓶！
邮车狠狠撞进裁缝铺。爆炸声震耳欲聋，火舌吞没了钱伯钧的惨叫。
罗小满顺着水管滑下楼，混在逃难人群里。
浪琴表猛然震动。表盖弹开，露出老周刻的那行小字：
星火燎原时，替我看看新中国。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
罗小满抬头望向铁路线，黑夜中仿佛有列火车正驶向黎明。
他扣紧帽子走进暗巷，怀里的频率变更表发着烫。
下一站，樱花号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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