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
罗小满脑子里嗡一声，没有任何思考时间，求生本能让他向旁边一扑！
砰！
就在他扑倒瞬间，一声枪响！子弹呼啸着打穿他刚才窥视那片破窗棂，木屑和灰尘爆开，擦着他头皮飞过，打在后面砖墙上，迸出几点火星。
好险！
罗小满蜷缩在杂物后面，不敢动弹。工具棚里空间狭小，根本无处可躲。
“八嘎！出来！”墙外传来鬼子生硬凶狠中文吼声，伴随着拉枪栓清脆声响。
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脚步声，正快速逼近工具棚唯一入口！那破木板门根本经不住一脚。
完了！这小小工具棚，成绝地，鬼子冲进来只需要几秒钟！
罗小满手指死死抠着冰冷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灰。他另一只手攥紧那支只有两发子弹撸子，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开枪？还是等死？
开枪，枪声会立刻引来所有敌人，他绝无生路，任务彻底失败。不开枪，下一秒就会被鬼子冲进来乱枪打死。
老同志临死前嘱托，那半块烧饼情谊，还有未送出情报……一切重量都压在这两发子弹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啷！哗——！
墙外，传来一阵巨大、令人作呕倾泻声！紧接着是难以形容、发酵己久恶臭猛地弥漫开来，盖过厂区机油味和原本垃圾腐臭味。
那逼近脚步声一停，随即传来鬼子一声压抑又惊怒咒骂：“なにをする?!——干什么？！”
罗小满一愣，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冒险从杂物缝隙中向外窥去。
只见墙外那辆粪车不知怎么，其中一个粪桶翻了！
黄绿污秽之物泼洒了一地，正好淋在那黑衣鬼子刚才站位置附近，溅得他裤腿和皮靴上都是斑斑点点污渍。
恶臭扑面而来，那鬼子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脸上满是嫌恶和怒火。
老徐头！是老徐头！
他不知何时己从垃圾堆后窜出来，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翻倒粪桶边，一副吓傻、闯大祸窝囊样子。
他对着鬼子连连鞠躬，带着哭腔用浓重本地口音嚎道：
“太君！太君对不起！对不起啊！这车轴它断了……惊扰太君……我该死！我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沾满污秽手去拍打自己脸，弄得脸上也一片狼藉，看起来更加腌臜可怜。
黑衣鬼子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老徐头，又嫌恶地看看自己身上污渍，再扭头看看近在咫尺工具棚。
他似乎犹豫一下——是先处理这个讨厌又恶心拉粪老头，还是先冲进工具棚抓人？
就这一瞬间犹豫！
老徐头看似慌乱地弯腰想去扶正粪桶，身体极其隐蔽地、快速地向工具棚方向做一个手势——
指向粪车底下！然后继续他的哭嚎表演，甚至故意用脚踢了踢翻倒粪桶，让更多污秽物流淌出来，进一步阻碍鬼子行动路线。
罗小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手狠狠攥一下，又松开！
他看懂了！老徐头在用这种极端方式给他创造机会！粪车底下？
没有时间犹豫！鬼子注意力被短暂吸引，这是唯一生机！
工具棚靠近后墙角落，堆着一些破麻袋和烂草席。
罗小满悄无声息地窜过去，手脚并用，飞快地扒开那些杂物。
后面露出一个狗洞大小破口，似乎是以前野狗刨出来通往外界，平时被杂物堵着。
厂区后墙根基有些风化损坏，这个洞勉强能容一个瘦小人钻过去。
他毫不犹豫，立刻俯身就往里钻！
墙外，鬼子呵斥声和老徐头哭嚎掩盖下，罗小满挤过狭窄墙洞，碎石和泥土刮擦着他衣服和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拼命向外蠕动。
终于，他整个人从墙洞里滚出来，重重摔在墙外污水沟旁泥地上，离那翻倒粪桶和泼洒的污物仅几步之遥。浓烈恶臭几乎让他窒息。
他来不及喘气，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还在和鬼子周旋老徐头，立刻按照手势指示，一个翻滚，首接钻进那辆还没翻倒粪车底下！
粪车底下空间狭窄，弥漫着令人作呕酸臭和氨气味。车轴、木辕杆上沾满干涸和新鲜污物。
罗小满紧紧贴着冰冷潮湿地面，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咚咚咚。
“八嘎！滚开！”外面传来鬼子不耐烦吼声，似乎推了老徐头一把。
“是是是……太君息怒……我这就弄走……这就弄走……”老徐头声音带着讨好和恐惧。
接着，是粪桶被拖动声音，以及老徐头沉重喘息声。
罗小满躲在车底，角度所限，看不到具体情形，只能凭借声音判断。
他听到鬼子皮靴踩在污秽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声音，似乎绕着粪车走了半圈，最终停在工具棚那个破口附近。
他能想象出，鬼子正警惕地盯着那个墙洞，怀疑人己从那里跑了。
“你的！看见有人从这里出来吗？”鬼子厉声问老徐头。
“人？啥人？”
老徐头声音透着茫然和傻气。
“太君，这里就俺和您啊……还有这……这大粪……刚才吓死俺了，没瞧见别人啊……”
鬼子沉默一下，似乎在判断老徐头话真假，或者是在观察周围痕迹。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粪车底下罗小满死死咬着牙，连呼吸都放到最轻、最缓。手里撸子被汗水浸湿，变得滑腻不堪。
他听到鬼子低声骂一句什么，然后是皮靴走动声音，逐渐远去。
他不敢立刻出来。万一鬼子是假意离开呢？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就在罗小满几乎要憋不住时，粪车轻微晃动一下。
紧接着，一张布满皱纹、沾满污秽脸庞低下来，出现在车辕旁边，是老徐头！
他飞快地朝车底扫一眼，看到罗小满，浑浊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立刻又被焦急取代。
他嘴唇几乎没动，用极低极低、含混不清气声催促道：“快进去桶里……”
进去？桶里？罗小满明白老徐头意思，一股巨大抗拒和生理厌恶涌上心头！那粪桶？！
老徐头见他犹豫，眼神变得严厉凶狠，再次用气声急促道：“想活命就进去！憋住气！鬼子可能回来搜……”
挑战再次降临，比刚才更加残酷！是忍受这极致屈辱和肮脏换取一线生机，还是为那点可怜尊严冲出去搏那几乎必死两发子弹？
罗小满眼前闪过老同志不肯闭合眼睛，闪过小李年轻面庞，闪过那未送出情报……
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狠色，没有任何犹豫，从车底迅速爬出。
老徐头己手脚麻利地掀开另一个完好粪桶木板盖子，那里面是半桶晃荡着、粘稠恶臭粪水，表面能看到一些蠕动白色蛆虫。
罗小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吸了满肺腑恶臭——屏住呼吸，在老徐头帮助下，手脚并用地爬进那冰冷、令人窒息粪桶之中！
粘稠、冰凉粪水瞬间淹没到他胸口，难以言喻触感和恐怖气味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忍住。他屈膝缩身，尽量让自己沉下去，只留出口鼻勉强高出液面一点点。
老徐头迅速将木盖盖回，只留下一条极细缝隙供他换气。
黑暗、窒息、无法形容恶臭和冰冷瞬间将罗小满彻底包裹。
他听到外面老徐头似乎嘟囔着得赶紧修好车轴……，然后粪车轻微晃动。
粪车吱呀吱呀地，沿着污水横流小巷，缓慢地向前移动。
粪桶里，罗小满整个人浸泡在污秽之中，每一次极其微小、小心翼翼呼吸，都带着能让人发疯恶臭。他紧紧握着那支撸子，冰冷金属是这绝望深渊里唯一触觉支点。
他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在狭小粪桶里被放大，咚咚作响，伴随着车轴转动吱呀声，以及桶外隐约传来、老徐头沉重脚步声和喘息声。
这条路，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罗网？
粪车每一下颠簸，都让桶内污秽物晃动，撞击着他身体。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那种想要疯狂挣扎、冲破这地狱冲动。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黑暗和恶臭逼疯时，粪车停下来。
外面，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伪警察特有、虚张声势腔调：
“喂！拉粪的！站住！看见一个可疑人没有？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脸上可能挺脏！”
罗小满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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