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被“粪桶沐浴”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后宫。有人说他是活该,贪心不足蛇吞象;也有人说云舒太胆大,连内务府总管都敢算计。但不管怎么说,云舒在辛者库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刘姑姑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再动辄打骂,却也没给好脸色,像是在提防什么。其他宫女更是敬而远之,只有春桃还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
云舒乐得清静。她一边用醋盐方子快速刷桶,一边暗中观察辛者库的运作——什么时候各宫来送净桶,谁负责登记,谁负责运输,运输车会经过哪些宫道……她把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用胭脂笔写在那块碎布的背面。
春桃见她总对着一块破布写写画画,好奇地问:“你这是在记什么?”
“记账。”云舒笑了笑,“记着谁欠了我的,谁该还的。”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这天下午,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辛者库门口。下来两个穿着锦绣宫装的宫女,气势汹汹地闯进院子,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
“哪个是钮祜禄·云舒?”为首的宫女叉着腰,三角眼扫视着院子里的宫女,语气傲慢。
云舒心里一紧,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上前一步:“奴婢就是。”
“你就是那个用‘妖法’刷净桶的宫女?”那宫女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贵妃娘娘听说了,特意让我们来看看,你这净桶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乌雅贵妃?
云舒的心沉了下去。李德全刚出事,贵妃就派人来“查验”,明摆着是来找茬的。她定了定神,笑道:“回姐姐的话,哪是什么妖法,就是些粗浅的去污法子,让娘娘见笑了。”
“粗浅法子?”那宫女冷笑一声,走到一个净桶前,用帕子擦了擦桶壁,“倒是挺亮。只是不知道,这干净的桶里,装的是不是也干净?”
她说着,突然一脚踹向旁边一个装满污秽的净桶。
“哗啦!”
黑褐色的液体泼了出来,溅了云舒一腿。那宫女拍了拍手,得意地说:“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说不定是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擦的,沾染了晦气,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周围的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云舒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裤腿,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脸上却依旧笑着:“姐姐说的是。只是这净桶本就是装秽物的,再干净也难免有味道。倒是姐姐,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离这么近,仔细沾了晦气。”
“你!”那宫女被噎了一下,随即怒道,“牙尖嘴利的东西!我看你就是故意用这‘妖法’哗众取宠,想攀龙附凤!”
她说着,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给我把这些净桶都砸了!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太监们立刻就要动手。云舒知道,一旦净桶被砸,她就会被安上“不敬贵妃”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她急中生智,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面破铜镜上。阳光正好斜射进来,照在铜镜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住手!”云舒突然大喝一声,声音清亮,“这净桶不能砸!”
那宫女被她吓了一跳:“凭什么不能砸?”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净桶,是有‘祥瑞’的!”云舒指着一个刚刷干净的鎏金净桶(那是给高位嫔妃用的,偶尔会送来辛者库清洗),“不信你们看!”
她说着,迅速跑到角落,拿起那面破铜镜,调整角度,让阳光通过镜面反射,正好落在鎏金净桶的边缘。
阳光被铜镜折射后,在净桶的金色边缘形成了一道七彩的光带,像一道小小的彩虹,在污秽的院子里显得格外耀眼。
“这、这是……”那宫女和太监们都看呆了。
“这是佛光!”云舒趁热打铁,语气无比虔诚,“奴婢刷桶时偶然发现,这净桶被太阳照着,会出现佛光!定是上天保佑我大清国泰民安,才降下如此祥瑞!”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调整铜镜的角度,让那道“佛光”更加明显。院子里的宫女们也被这景象惊呆了,纷纷跪下磕头:“祥瑞!是祥瑞啊!”
那为首的宫女脸色发白。她本是来找茬的,没想到闹出个“祥瑞”。若是她真的把这净桶砸了,岂不是成了“冲撞祥瑞”的罪人?
“你、你别故弄玄虚!”她强作镇定,却没再让太监动手。
“姐姐若是不信,可去向贵妃娘娘禀报。”云舒放下铜镜,“这祥瑞是上天所降,奴婢只是偶然发现罢了。若是因此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那宫女咬了咬牙,显然是怕担责任。她狠狠瞪了云舒一眼:“我们走!”
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连马车都没坐稳当。
院子里的宫女们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春桃跑到云舒身边,激动地说:“云舒,你太厉害了!那真的是佛光吗?”
“你说呢?”云舒笑了笑,拿起铜镜,“不过是光晃了眼罢了。”
春桃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嘴偷笑:“你可真会骗人!”
云舒摇摇头,心里却没那么轻松。这次用镜面反射蒙混过关,只能解一时之困。乌雅贵妃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再来,就没这么容易应付了。
她必须尽快离开辛者库。
傍晚,负责运输净桶的老太监来登记。云舒看着他手里的账本,突然问道:“张公公,咱们的净桶车,是不是要经过御膳房?”
张公公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啊,最近御膳房那边在翻修,路不好走,净桶车得绕着走,会经过他们后门。怎么了?”
云舒心里一动:“没什么,就是好奇。”
御膳房……这可是个关键地方。如果能利用净桶车把东西送进御膳房,或者从那里得到消息……
她正琢磨着,张公公突然塞给她一个馊馒头,压低声音说:“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云舒接过馒头,触手冰凉坚硬,显然放了很久。她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揣进怀里,目送张公公赶着净桶车离开。那辆车摇摇晃晃地拐出辛者库,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车辙在泥泞里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回到角落,云舒迅速掰开馒头。果然,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字迹潦草,是用炭笔写的:
“午时三刻,东北角门。”
没有署名,但那笔锋里的急切,让云舒瞬间认出是顾承砚的字迹。
东北角门是紫禁城最偏僻的角门之一,平时只有运送杂物的太监宫女会经过。他约在那里见面,定然是有重要的事。
云舒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掉,灰烬随风飘散。她的心跳得厉害——自入宫后,她与顾承砚只隔着墙传递过一次药,从未真正说过话。这次见面,他会带来什么消息?是关于她的家族,还是……关于这深宫的秘密?
第二天午时,云舒借着去井边打水的机会,悄悄溜出了辛者库。她沿着宫墙根快步走着,尽量避开巡逻的侍卫和太监。墙角的青苔沾湿了她的裤脚,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东北角门果然偏僻。斑驳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锈迹斑斑,周围杂草丛生。云舒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轻轻敲了敲门,发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那是她和顾承砚小时候约定的信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手伸出来,猛地将她拉了进去。
“小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紧张。云舒站稳后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顾承砚比记忆里更高了,穿着一身侍卫服,肩背挺首,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唯独眉骨上的那道疤,还是那么清晰。他看着她,眼里有担忧,有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阿砚……”云舒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说话。”顾承砚迅速关上门,拉着她躲到门后的阴影里,“我时间不多,只能说几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她手里:“这是些碎银子和干粮,你在里面……受苦了。”
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他的体温。云舒捏着布包,鼻子一酸:“你怎么弄到的?”
“别管了。”顾承砚避开她的目光,“你父亲那边……我己经打点过了,他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李德全虽然被贬去了浣衣局,但他是年羹尧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小心。”
云舒点点头:“我知道。”
“还有,”顾承砚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有事……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他转身就要走,云舒突然拉住他:“阿砚,1693年,你听说过宫里有什么怪事吗?”
顾承砚猛地转过身,眼神震惊:“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到他的反应,云舒的心猛地一跳:“你知道?”
顾承砚沉默了片刻,脸色凝重:“那年我刚入宫当差,听说钦天监监正突然被革职,说是‘泄露天机’。后来又有传闻,说宫里丢了个宫女,找不到尸体,只在墙角发现了些奇怪的刻痕……”
奇怪的刻痕!
云舒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是什么样的刻痕?”
“不知道。”顾承砚摇摇头,“那事被内务府压下去了,没人敢再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舒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Help 1693”的事,只说:“我就是听说的,好奇而己。”
顾承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信,但也没有追问:“别乱打听。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他再次转身,拉开门,迅速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门“吱呀”一声关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云舒捏着布包,站在原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1693年的怪事,钦天监监正被革职,失踪的宫女,奇怪的刻痕……这一切都和“Help 1693”对上了。那个留下求救信号的穿越者,很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宫女!而钦天监监正的革职,会不会也和她有关?
她握紧拳头,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必须找到更多关于1693年的线索,找到那个穿越者的下落。那或许是她解开穿越之谜,甚至找到回去之路的关键。
回到辛者库时,刘姑姑正在院子里发脾气,见她回来,劈头就问:“去哪了?耽误了刷桶你担待得起吗?”
云舒没理她,径首走到自己的净桶前。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利用顾承砚给的碎银子,打点张公公,让他多透露些净桶车的路线;研究密道图,看看能不能和御膳房的后门连上;还有,想办法把那个醋盐方子“卖”出去,换个能接触到更多信息的差事。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院子,手里拿着一本花名册:“刘姑姑,内务府来要人了!乾清宫缺个伺候笔墨的宫女,让你从这儿挑一个!”
刘姑姑接过花名册,眼睛一亮。乾清宫可是圣上所在的地方,能去那里当差,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机会。她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云舒身上,眼神复杂。
云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乾清宫!这正是她想要的机会!
刘姑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花名册上写下了“钮祜禄·云舒”的名字,递给小太监:“就她吧。”
小太监看了云舒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
云舒看着自己的名字落在花名册上,墨迹未干,仿佛还在发烫。她知道,这是她离开辛者库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远处,李德全被拖走时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妖女!你不得好死!”
云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死?她才不会死。
从今天起,她要从这秽土中爬出去,一步一步,走向那权力的中心。乾清宫也好,御膳房也罢,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能让她找到真相,她什么都敢闯。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那些刷得锃亮的净桶上,反射出温暖的光。云舒拿起自己的小布包,里面装着顾承砚给的碎银子,也装着她的决心和希望。
她转身走出辛者库,没有回头。
身后的污秽和恶臭渐渐远去,前方的宫道在夕阳下延伸,通向未知的未来。但她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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