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辛者库的前夜，云舒借着月色最后检查了一遍那幅用胭脂拓印的密道图。碎布上的线条被她用指甲反复勾勒，早己磨得发亮，御药房的位置被她用朱砂点了个醒目的圆点——白日里跟踪净桶车时，她亲眼看见张公公赶着车从御药房后墙的夹道穿过，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藏着一条无人留意的捷径。
“云舒，真要走啊？”春桃抱着一个布包，站在角落里抹眼泪，“乾清宫虽好，可规矩大，不比咱们这儿自在……”
布包里是几件浆洗干净的粗布衣裳，还有一小罐春桃偷偷攒下的盐巴。云舒接过布包，心里一暖：“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话是安慰春桃，也是安慰自己。她知道，从踏入乾清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辛者库的“自在”了。
深夜的净桶车轱辘声格外清晰。云舒趴在窗棂上，看着张公公的车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车辙在月光下画出两道蜿蜒的线，像极了密道图上通往御膳房的支线。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顾承砚的话——李德全是年羹尧的人。年羹尧的妹妹是西阿哥胤禛的侧福晋，而御膳房正是由西阿哥分管的内务府差事之一。
这其中的关联，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背脊发凉。
天蒙蒙亮时，内务府的小太监就来领人了。云舒换上一身半旧的浅蓝宫装，将画着密道图的碎布贴身藏好，又把顾承砚给的碎银子分成两份，一份塞给春桃，一份揣进袖中。
“这个你拿着。”她握住春桃的手，“在这儿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轻易信人。”
春桃点点头，泪水又涌了上来。
跟着小太监穿过一道道宫门，云舒的心跳始终没平复。路过御膳房后门时，她特意放慢脚步，瞥见几个杂役正将一筐筐烂菜叶倒进旁边的粪车里——原来净桶车不仅运送秽物，还会顺带清理各宫的厨余垃圾。
“快走！磨蹭什么！”小太监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云舒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她记下了御膳房后门的位置，也记下了那几个杂役的脸——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或许就是将来的保命符。
乾清宫的侍卫比别处多了数倍，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穿过层层守卫，小太监将她领到一间偏殿，对着一个穿着墨色宫装的中年宫女躬身道：“苏姑姑，人带来了。”
苏麻喇姑正坐在窗前翻看着一本线装书，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云舒身上：“来了？”
“是。”云舒屈膝行礼，动作比在辛者库时标准了许多。
“既来了乾清宫，就得守这儿的规矩。”苏麻喇姑合上书，“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学伺候笔墨。先记住一条——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奴婢记住了。”
“李德全的事，我听说了。”苏麻喇姑突然提起，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你用醋和盐算计他，胆子不小。”
云舒心里一紧，连忙低头：“奴婢只是……自保。”
“自保没错，但要看对象。”苏麻喇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年羹尧在西北手握兵权，圣上都要让他三分。你动了他的人，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云舒沉默着，没有辩解。她知道，苏麻喇姑是在提点她。
“不过，”苏麻喇姑话锋一转，“你能在辛者库那种地方想出法子自保，也算难得。这宫里，光有胆子不够，还得有脑子。”
她指了指桌上的文房西宝：“先磨墨吧。圣上待会儿要批阅奏折。”
云舒应了声“是”，走到桌前，拿起墨锭开始研磨。墨条在砚台里缓缓转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墨香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她身上残留的秽气。
窗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圣上驾到——”
云舒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迅速退到一旁，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她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这就是辛者库来的那个宫女？”康熙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威严。
“回圣上，正是钮祜禄·云舒。”苏麻喇姑的声音恭敬而平静。
“抬起头来。”
云舒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迎上康熙的目光。他比那日在澄瑞亭时更显威严，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
“你就是那个能让净桶生‘佛光’的宫女？”康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云舒的心猛地一沉——看来乌雅贵妃己经把“祥瑞之光”的事报上去了，只是不知安的什么心。她定了定神，从容回道：“回圣上，不过是阳光照在鎏金上的虚影，被奴婢偶然撞见罢了，不敢称‘佛光’。”
“偶然撞见？”康熙拿起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地翻着，“朕听说，你还用醋和盐的法子，让辛者库的净桶效率提高了一倍？”
“是奴婢运气好，误打误撞罢了。”
“误打误撞能让李德全栽进粪桶？”康熙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钮祜禄氏的女儿，倒是比你父亲有出息。”
这话里有褒有贬，云舒不敢接话，只能低头：“奴婢不敢。”
康熙没再追问，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折。偏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香烟。
云舒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她能感觉到康熙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她知道，自己己经引起了这位帝王的注意——这既是机会，也是危险。
午时，李德全被贬去浣衣局的消息传到了乾清宫。康熙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对李德全道：“年羹尧那边，派人递个话，就说李德全办事不妥，朕替他管教了。”
李德全躬身应道：“嗻。”
云舒的心微微一动。康熙这是在敲打年羹尧，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现在是乾清宫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傍晚时分，云舒奉命去御膳房取圣上的晚膳。路过那道熟悉的夹道时，她看见张公公正赶着净桶车出来，车辕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御药房”三个字。
“张公公。”云舒低声唤道。
张公公吓了一跳，看到是她，连忙压低声音：“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来取晚膳。”云舒指了指御膳房的方向，“公公这是……”
“刚帮御药房运了些药渣。”张公公的眼神有些闪烁，“姑娘还有事？”
云舒看着车辕上的木牌，忽然想起密道图上通往御药房的那条支线，心中了然：“没什么，就是想谢谢公公那日的馒头。”
张公公的脸色缓和了些：“姑娘客气了。以后有需要，尽管吩咐。”
他赶着车匆匆离开，云舒望着车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从辛者库的秽土，到乾清宫的墨香，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而那辆穿梭于宫墙之间的净桶车，那条藏在恭桶下的密道，还有1693年那个未完成的“Help”，都将是她手中的棋子。
夜色渐浓，乾清宫的灯火次第亮起。云舒站在偏殿的窗前，看着远处宫墙上巡逻的侍卫，想起顾承砚眉骨上的疤，想起苏麻喇姑的提点，想起康熙深邃的目光。
这场宫斗，才刚刚开始。而她，己经准备好了。
墨锭在砚台里继续转动，磨出的不仅是浓黑的墨汁，还有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在这深宫里步步为营的决心。
(http://www.220book.com/book/UBA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