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棠戴上手套的手在发抖。指尖触到芯片表面的瞬间，静电突然击穿空气，迸出星点大的火花，在洁净的工作台上亮了又灭，像谁撒了把碎星。程昊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带着焊锡留下的薄茧，“没事，正常现象，”他的拇指轻轻她的手背，“芯片和人一样，太干净了反而容易带电。”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心里那层硬壳。林晓棠看着他护目镜后认真的侧脸，突然明白自己在顾世城那里丢失的，不仅是尊严，还有这种“带电”的生命力——那种为了某个目标奋不顾身的热忱，那种相信微小个体能撬动世界的天真。她想起被顾世城删掉的首播账号，想起那些教摆摊阿姨记账的夜晚，原来她也曾拥有这样的“电流”，只是被钻石项圈的冰冷一点点屏蔽了。
工作台旁的白板上，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996不是福报，突破才是”。程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老周写的，他儿子上周生日，他在实验室待了三天三夜。”便利贴旁边是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小男孩举着块写着“爸爸加油”的纸板，背景是实验室的玻璃墙。
林晓棠的指尖抚过玻璃罩，突然很想让时间停在这里。停在这片有芯片微光、有理想温度、有真实汗水的空间里，停在程昊护目镜反射的星光里，停在那个写着“自主研发”的白色大褂上——这里的每个细节都在告诉她，世界上还有比深圳湾1号的豪宅更珍贵的东西，还有比顾世城的金钱更有力的支撑。
离开无尘室时，程昊帮她拉下拉链，金属齿划过颈后那道浅痕，他突然低声说：“那个项圈……别戴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激光束一样精准，“你不是展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
林晓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乳胶手套的指尖沾着根程昊的头发，黑得发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圳浮沉 带着洗发水的薄荷香。她没回答，只是悄悄将那根头发塞进帆布包的夹层——那里还躺着阿梅姐女儿的作业本，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扭的星星，旁边写着“谢谢林老师”。
走出研究中心时，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地上投下棋盘格的光斑。林晓棠的影子与程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大学时两人并排走在图书馆前的石板路上。她突然想起程昊曾说“芯片的每个电路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她的使命呢？难道就是被锁在深圳湾1号，做顾世城展示柜里的藏品？
“对了，”程昊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片晶圆，边缘还带着切割的痕迹，“这个送你，报废的测试品，留个纪念。”他的指尖在晶圆上划出个微小的“星”，“你看，即使报废了，它也曾努力发出过光。”
林晓棠接过密封袋，晶圆的凉意透过塑料传来，像握着块凝固的月光。她想起生日宴上那杯香槟，泡沫破灭后什么都没留下；而这片沉默的晶圆，即使不再工作，也依然带着奋斗过的温度。
科技园的风掀起她的帆布包，露出里面的《会计基础》。林晓棠摸了摸书页，突然想起“资产”的定义：“由企业过去的交易或事项形成的、由企业拥有或控制的、预期会给企业带来经济利益的资源。”那她自己呢？她的尊严，她的理想，她的自由，难道不该是最珍贵的资产吗？
程昊送她到园区门口时，保安亭的广播正在播放新闻：“我国自主研发的5G芯片实现量产，打破国外垄断……”林晓棠抬头，看见科技园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片叠加的晶圆。她握紧手里的密封袋，突然无比确定——有些枷锁，必须亲手打破；有些光芒，值得拼尽全力去守护。
就像这片芯片，即使曾被制裁的阴影笼罩，也依然在无尘室的微光里，倔强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星火。而她的星火，或许就藏在帆布包的夹层里，藏在那根带着薄荷香的头发里，藏在那句“别戴了”的低语里，正等待着燎原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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