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地产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晓棠拢了拢搭在胳膊上的披肩，目光落在长桌尽头的真皮座椅上。顾世城刚才接到一个电话，临时出去了，临走前让她在会议室等他，说是有份关于大冲村项目的文件需要她过目。
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数着时间的碎片。晓棠站起身，走到靠墙的文件柜前。那些文件柜是深棕色的，表面擦得锃亮，倒映出她模糊的影子。柜子上贴着标签，“大冲村项目”几个字用黑色马克笔写着，边缘有些磨损。
她犹豫了一下，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摞文件，牛皮纸封面己经有些发黄。晓棠的指尖划过那些文件，突然停住了。最上面的那份文件封面上，写着“安全事故承诺书”几个字，下面的日期是五年前的3月17日。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父亲林大勇就是五年前的3月14日坠楼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本来约了父亲晚上一起吃饭。
晓棠深吸一口气，抽出那份文件。纸张有些脆，翻动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响声。她一页页地往后翻，目光在签名页上定格了。右下角的签名处，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林大勇”三个字带着他特有的连笔，最后一笔总是习惯性地往上挑。
可晓棠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她清楚地记得，父亲的葬礼是3月16日举行的，那天阴雨绵绵，和今天很像。一个己经去世的人，怎么可能在三天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看什么？”顾世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晓棠吓了一跳，文件差点从手里掉下去。她慌忙把文件合上，转过身，看见他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文件上。
“没什么。”晓棠把文件放回抽屉，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凉，“我随便看看。”
顾世城走进来，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看明白了吗？大冲村的项目，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他走到晓棠身边，伸手关上了抽屉，“这些旧文件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个安全事故承诺书……”晓棠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我爸的签名。”
顾世城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哦，是吗？可能是以前的项目，你爸作为施工队负责人签的吧。”他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可签名日期是3月17日。”晓棠的声音很坚定，她不想放过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我爸3月14日就去世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着两个人之间的沉默。顾世城看着晓棠，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可能是……笔误吧。”他的语气有些含糊，“行政部的人有时候会写错日期。”
“笔误？”晓棠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顾世城，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是笔误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爸的签名，我不可能认错。还有那份承诺书里提到的安全事故，到底是什么事故？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顾世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晓棠，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晓棠，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晓棠从未听过的疲惫，“你爸己经不在了，再追究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晓棠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那是我爸！他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连他的签名都出现在了死后三天的文件上，你让我怎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顾世城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向你保证，你爸的死真的是意外。”他走到晓棠面前，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躲开了。
“保证？”晓棠冷笑一声，“你的保证能让我爸活过来吗？能解释清楚这份签名吗？”她走到文件柜前，再次拉开抽屉，把那份承诺书抽出来，“你看这里，”她指着签名页旁边的“自愿放弃赔偿声明”，“这两份文件是钉在一起的，可你看这印泥的颜色，”她把文件举到顾世城面前，“签名的印泥是深紫色的，而声明上的印泥是浅红色的，明显不是同一时间盖上去的！”
顾世城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了几秒，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晓棠，不要无理取闹。”他伸手去抢文件，“这些文件涉及公司机密，不是你该看的。”
“我无理取闹？”晓棠把文件紧紧抱在怀里，“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份签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顾世城的助理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看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僵在原地：“顾总，这是……”
“出去！”顾世城低吼一声，助理吓得立刻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手都在抖。
顾世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晓棠，你先把文件给我。关于你爸的事情，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释，但不是现在。”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大冲村的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不要慢慢解释，我现在就要知道！”晓棠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墨迹，“顾世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爸是不是发现了你们公司的什么秘密，才被……”
“不是！”顾世城打断她的话，声音有些失控，“你爸是意外！我己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关于大冲村项目的文件，“你要是实在想知道，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带你去看公安局的卷宗，行了吗？”
晓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怀疑。但她知道，现在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慢慢松开手，把那份安全事故承诺书放回抽屉里，却在合上抽屉的前一秒，注意到签名页的角落里，夹着一小片红色的纸屑，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
“我等你的解释。”晓棠拿起自己的披肩，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顾世城，我希望你没有骗我。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门轻轻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顾世城一个人。他走到文件柜前，猛地拉开抽屉，拿出那份承诺书。他的手指抚过林大勇的签名，眼神变得阴鸷。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把五年前大冲村项目的所有文件，还有林大勇的资料，都送到我办公室来。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他把承诺书锁进抽屉，转身望向窗外。雨还在下，把玻璃冲刷得一片模糊。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藏不住的。就像这窗外的雨，不管你多不想让它下，它还是会淅淅沥沥地，把整个世界都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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