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深的高铁在下午三点准时发车。晓棠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把田野和村庄都晕成了一片模糊的绿。她从包里掏出复印件和工程日志，摊在小桌板上，指尖一遍遍划过父亲的字迹和照片上的钢筋。
父亲最后一页日志里写的“明日举报”，应该就是去质监局吧？他手里的化验单，会不会被顾氏的人搜走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晓棠想起老家的旧屋，突然想到父亲床底下有个上锁的木箱，小时候她总看见父亲对着箱子发呆，却从不让她碰。难道东西藏在那里？
她拿出手机，想给哥哥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去看看木箱，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哥哥性子懦弱，知道了只会劝她“别惹事”，说不定还会告诉母亲——她不能让母亲再担惊受怕。
“需要喝杯水吗，小姐？”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声音温柔得像羽毛。
晓棠摇摇头：“不用，谢谢。”
乘务员走后，她继续研究那份事故报告。复印件上的咖啡渍在灯光下泛着褐色的光，她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污渍边缘，突然发现被遮住的签名露出了一个“李”字。姓张的质检负责人，怎么会签个“李”字？
这里面一定有鬼。
晓棠拿出手机，对着复印件拍了张照，又打开相册，翻出在档案馆拍下的原始报告照片。她把两张照片放大对比，发现原始报告的咖啡渍比复印件上的淡一些，隐约能看出“李建国”三个字——这是当年分管城建的副县长的名字！
原来签字的不是张监理，是副县长李建国！顾氏连副县长都买通了，难怪父亲的案子能压得这么死。
她正看得入神，邻座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晓棠抬起头，看见隔座坐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僵硬的下巴。他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双手插在口袋里，姿势从上车起就没变过。
晓棠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是上车时坐在她旁边的，当时她没在意，可现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的坐姿太端正了，像个随时待命的保镖。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看文件，眼角的余光却一首留意着男人。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动了动，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瓶盖时，右手虎口处露出一块深色的印记。
晓棠的呼吸瞬间凝固了。那是个纹身，图案很简单，是个阿拉伯数字“7”，边缘有些模糊，像是纹了很多年。
拆迁现场的打手！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用水炮冲吴阿婆的那个男人，虎口处就有个一模一样的“7”！
冷汗瞬间浸湿了晓棠的后背。他是跟着她来的？顾世城什么时候发现她在查父亲的案子？
她强装镇定地把文件塞进包里，拉上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男人似乎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砂纸摩擦：“林小姐，顾总让我送你回家。”
晓棠猛地抬头，撞进他帽檐下的眼睛——那是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攥紧了包带，指节泛白：“顾总？哪个顾总？我不认识。”
男人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板上。名片上印着顾氏地产的logo，下面是顾世城的名字和电话。
“顾世城顾总。”男人的声音没有起伏，“他说，怕你一个人回深圳不安全，让我路上多照应。”
照应？晓棠在心里冷笑。这分明是监视。顾世城肯定知道她去了档案馆，甚至知道她找到了什么。
“谢谢顾总好意，但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晓棠站起身，想换个座位，却被男人伸手拦住了。他的手很大，骨节突出，虎口的“7”字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林小姐，别让我难做。”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威胁，“顾总说了，你要是不配合，他就只好‘请’你去公司聊聊了。”
晓棠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知道顾世城说的“聊聊”是什么意思——拆迁现场那些老人的惨叫，吴阿婆被撕碎的遗像，还有父亲死在七楼的惨状，全是顾世城的“手段”。
她慢慢坐下，手指悄悄摸向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信号突然变成了“无服务”。这节车厢的信号被屏蔽了？
“林小姐，顾总还说，让你别再查你父亲的事了。”男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她耳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活人要是不听话，很容易变成死人。”
晓棠的后背一阵发凉。她猛地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里别着顾世城送她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巧的“7”字。
这个“7”，和他虎口的纹身，和父亲坠亡的七楼，像一个巨大的诅咒，瞬间将她包裹。
“你到底想干什么？”晓棠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挺首了脊背。
男人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推到她面前：“顾总说，这里面是五十万，算是给你的‘安家费’。拿着钱，辞掉工作，离开深圳，永远别回来。”
晓棠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突然想起父亲日志里写的“晓棠生日，没带她去欢乐谷”。五十万，就能买断父亲的命，买断她的良心吗？
她拿起信封，狠狠扔回男人身上：“告诉你家顾总，我爸的命，多少钱都买不走。他欠我们林家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晓棠头顶的灯光：“林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这时，高铁突然驶入隧道，车厢里瞬间一片漆黑。晓棠听见男人起身的声音，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黑暗中，她摸到自己的包，手指触到了里面的工程日志——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证据，她绝不能让它被抢走。
几秒钟后，车厢里的应急灯亮起，发出昏暗的绿光。晓棠抬起头，发现男人己经坐回了座位，帽檐依旧压得很低，只是双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放在膝盖上，指关节捏得发白。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晓棠紧紧抱着包，眼睛盯着窗外飞逝的黑暗，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她必须尽快把证据藏起来，顾世城己经动杀心了。
高铁驶进深圳北站时，天己经黑透了。雨还在下，车站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晓棠跟着人流走出车厢，男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幽灵。
她站在出站口，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这里有她的梦想，有她的青春，可现在，却成了埋葬父亲真相的坟墓。
“林小姐，我送你回家。”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晓棠没有回头，只是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了程昊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对着听筒轻声说：“程昊，我在北站，你能来接我吗？我……有点害怕。”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僵了一下，然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从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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