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海棠花瓣被晨露打湿，贴在窗纸上像幅洇开的水墨画。小燕子攥着半张账册残页，指腹把"济南明字号"那几个字磨得发亮。她的青布衫还沾着破庙的尘土，领口别着的狼牙配饰晃来晃去，撞在桌角的铜炉上叮当作响。
"纯妃死得太巧了。"她突然把残页拍在桌上，震得紫薇手里的金线都掉了，"刚抓到鄂敏的儿子，她就投井？我看是畏罪自杀，想灭口！"
紫薇弯腰捡金线时，鬓边的珠花垂下来，蹭到摊开的密信上。信上"胭脂"二字被晨光照得透亮，与她腕间玉镯的反光叠在一起，像极了那年在济南见过的夏雨荷的梳妆盒。"可她为什么要烧那些账册？"她的指尖捻着金线，在信纸上划出道浅痕，"若真是清白的，反倒该留着自证。"
尔泰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冒着热气，他把茶盏往小燕子面前推了推，瓷杯沿碰在她的狼牙配饰上。"纪晓岚让人查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钟粹宫井里捞上来个烧变形的银盒，上面刻着的'明'字，和鄂敏庶子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样。"
"乖乖隆滴咚！"小蚊子从外面跑进来，手里的食盒差点撞翻紫薇的针线筐，"御膳房的刘嬷嬷说，纯妃昨夜让人买了一匣子济南胭脂，说是要'体面地走'，结果全倒进井里了！"
小燕子突然站起来，账册残页从膝头滑落到地上。她的靴子踩过花瓣，留下串带露的脚印："胭脂？又是胭脂！"她拽住尔泰的袖子就往外走，平安绳勒得他手腕发红，"走！去钟粹宫！我倒要看看，这胭脂里藏着什么鬼！"
晴儿抱着个蓝布包走进来时，正撞见小燕子他们要出门。她的月白披风沾着些草屑，是从纪晓岚府里赶来时蹭的，发间的银簪斜着插着，像来不及梳整。"别去。"她突然按住小燕子的肩，指尖触到她衣料下的凤纹护心镜——是皇后给的，边缘还刻着个小小的"卫"字，"老佛爷己经让人封了井，说是'秽气冲撞龙脉'。"
蓝布包里的账册掉出来半本，是从纯妃贴身侍女腊梅那里搜的，上面用胭脂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图，标记着"破庙""码头"几个地方，与小燕子画的鄂敏府地图能对上。"这是......"紫薇的指尖点在"济南"二字上，突然吸了口冷气，"我娘的绣帕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胭脂印！"
尔泰突然从账册里抽出张残纸，是张胭脂铺的账单，"明字号"的戳记盖在"上等玫瑰膏"字样上，金额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玉玺图案。"这就对上了。"他把账单往地图上一铺，戳记正好盖住破庙的位置，"用胭脂传递消息，用账册记录接头地点，够隐蔽。"
小凳子突然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唱起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被小蚊子一巴掌拍在背上，"瓜不兮兮的！这时候还唱！"他揉着背嘟囔："我是说，这'明'字，会不会是'明朝'的'明'？"
小燕子的瞳孔猛地一缩，抓起账单就往紫薇面前凑。晨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明字号"的"明"字最后一笔特别长，像把刀，又像......她突然按住太阳穴，前世在宗人府牢里见过的供词碎片突然清晰起来——"济南......明......复......"
"不好！"她把账单往晴儿怀里一塞，"快让纪晓岚去查济南的'明字号'胭脂铺！这根本不是普通商号，是前朝余孽的联络点！"
慈宁宫的香炉里燃着安息香，老佛爷用银签拨着灰烬，灰烬里混着点胭脂红，是从钟粹宫井里捞的。容嬷嬷刚进来禀报，说漱芳斋的人正往纪晓岚府去，她的指甲掐着帕子，帕角绣的牡丹被捏得变了形。
"让他们查。"老佛爷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幅揉过的画，"查得越清楚越好，省得有些人总以为，哀家老糊涂了。"她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里面的胭脂膏散发着玫瑰香，与"明字号"的味道一般无二，"当年先帝爷平三藩，就用过这招......"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鸽子叫。容嬷嬷捧着个信鸽进来，鸽腿上绑着的小纸条上，只有一个用胭脂写的"明"字。老佛爷看着那个字，突然把瓷瓶往地上一摔，胭脂溅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花。
"告诉傅恒，"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江南的兵，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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