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紫檀香混着淡淡的药味,在空气中凝滞成一团沉闷。皇后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孔雀蓝的旗装裙摆铺展开,像朵被雨打蔫的花。她面前的明黄色帐幔低垂,遮住了御座上乾隆的脸,只隐约看见明黄袖口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泛白。
“皇上,”皇后的声音带着哽咽,泪痕在敷了粉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浅痕,“容嬷嬷跟着臣妾二十多年了,从潜邸到中宫,她虽性子粗笨,却绝无二心。那日之事,定是她一时糊涂,求皇上看在臣妾的薄面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她膝行半步,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浣衣局潮湿,她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臣妾愿将她禁足宫中,日日教导,绝不再让她踏出坤宁宫半步!求皇上开恩!”
帐幔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乾隆冷沉的声音,像冰棱敲在玉盘上:“禁足?皇后未免太轻纵了。”
明黄帐幔被内侍轻轻掀开,乾隆正襟危坐,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看着皇后,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沉沉的审视:“容嬷嬷在漱芳斋说的那些话,句句带刺,字字藏刀,若不是小燕子性子敞亮,紫薇宽厚,怕是早己被她搅得心神不宁。”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了些:“你说她一时糊涂?朕倒想问问,若不是你平日里多有怨言,她一个奴才,敢对朕认下的女儿指手画脚?”
皇后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指甲掐进了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袖口的香粉,黏糊糊的。
“皇上,臣妾……臣妾绝无此意!”她慌忙摇头,发髻上的东珠步摇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只是……只是瞧着她们行事跳脱,怕失了皇家体统……”
“体统?”乾隆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盖碗碰撞的脆响吓得皇后猛地一颤,“她们一个是朕的亲骨肉,一个是朕认下的义女,轮得到旁人来说体统?”
他目光扫过跪在殿角的容嬷嬷,那老妇早己吓得浑身发抖,青灰色的宫装后背湿了一大片,发髻散了,一支素银簪子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容嬷嬷以下犯上,本当严惩。”乾隆的声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浣衣局就不必去了。”
皇后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就听他继续道:“拉下去,杖责二十,让她好好记着,什么话该说,什么人该敬。”
“皇上!”皇后惊呼一声,再次叩首,“求皇上再饶她五棍!臣妾愿代她受罚!”
“不必了。”乾隆挥了挥手,语气里己带了不耐,“朕看这二十棍,也该让你长长记性。后宫和睦,才是体统。”
侍卫应声上前,架起的容嬷嬷。那老妇此刻才回过神,尖利的哭喊声刺破殿内的沉闷:“皇后娘娘!救命啊!老奴冤枉!皇后娘娘——”
她挣扎着回头,枯瘦的手指伸向皇后,指甲缝里还沾着晨起梳发时落下的头油:“娘娘救我!老奴不能死啊!”
皇后看着她被拖出殿门,泪水终于决堤,却只能死死咬着唇,不敢再求一句。帐幔后的乾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回去吧。往后,别再让朕听到漱芳斋有任何是非。”
“……臣妾遵旨。”皇后扶着内侍的手起身,双腿早己麻木,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走出养心殿时,殿外传来容嬷嬷凄厉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弱,像钝刀子割在心上。风卷着深秋的寒意灌进领口,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望着坤宁宫的方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说不清的复杂。
三日后,坤宁宫的偏殿。
容嬷嬷趴在铺着厚棉絮的木板上,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把贴身的中衣染得一片暗红。她哼哧着翻身,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牙花子发酸。
“娘娘,您别瞧了,老奴这把骨头,还禁得住。”她声音嘶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只是……老奴不甘心!那两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占着格格的位份,让您受委屈!”
皇后坐在旁边的绣凳上,手里捏着上药的棉签,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罢了,皇上既护着她们,咱们暂且忍忍。”棉签碰到伤口,容嬷嬷疼得抽了口冷气,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只是这忍,也不是没尽头的。”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簌簌落,像谁在暗处数着数。容嬷嬷望着皇后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二十棍,怕是要打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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