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秋阳暖得正好，檐下的海棠落了满地碎红，被小卓子扫到竹簸箕里，散着淡淡的甜香。小燕子正蹲在廊下，手里拿着根细竹条，逗着笼里那只刚学会叫“紫薇格格”的鹦鹉，鹅黄色的宫装裙摆沾了些草屑，她却浑然不觉。
“格格，您看这鸟儿是不是更机灵了？”小虫子蹲在旁边，看着鹦鹉扑腾翅膀，忽然学了声喜鹊叫，引得鹦鹉跟着“格格”乱喊。
小燕子被逗笑，竹条在掌心转了个圈：“比小桌子那三脚猫功夫强多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明月的通报：“格格，五阿哥、尔康少爷、尔泰少爷来了！”
小燕子脸上的笑猛地一僵，手里的竹条“啪”地掉在地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往紫薇屋里退了半步，后背撞到门框，才想起该站首了迎人。
永琪走在最前面，宝蓝色的常服上绣着暗纹的祥云，见了小燕子，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小燕子，几日不见，你这鸟儿倒是养得越发精神了。”
小燕子没接话，只是扯了扯嘴角，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尔泰身上。尔泰穿着石青色的侍卫服，腰间别着把短剑，见她望过来，眼里漾起浅浅的笑意，像秋阳落在湖面的光。
“紫薇在吗？”尔康温声问，目光扫过小燕子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在呢，刚写完字。”紫薇从屋里走出来，月白色的旗装衬得她眉眼温润，手里还捏着支狼毫，“快进来坐，金锁刚沏了雨前龙井。”
永琪的目光一首跟着小燕子，见她转身要往屋里躲，忍不住开口：“小燕子，上次围场……”
“我去看看茶好了没！”小燕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打断他，转身就往小厨房冲，裙角带起的风，吹得廊下的鹦鹉笼子晃了晃。
永琪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望着小燕子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自上次围场他不小心射偏了箭，擦着她的马飞过，她就总躲着他。可那明明是意外，她当时也说不碍事，怎么反倒记到了现在？
“五阿哥，别站着了，进来坐。”紫薇笑着打圆场，引着众人往暖阁走，“小燕子就是这性子，不定又想起什么玩的了。”
尔泰落在最后，往小厨房的方向看了眼，见小燕子的影子在窗纸上晃了晃，才转身跟上。
暖阁里，小蚊子端着茶进来，刚放下茶杯，就凑到小虫子身边，压低声音说：“乖乖隆滴咚，你们听说了没？坤宁宫的容嬷嬷，前几日被皇上杖责二十，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
“该！”小卓子手里转着个算盘，头也不抬地接话，“谁让她前阵子总来漱芳斋挑刺，说咱们格格这不好那不对的，这叫自作自受！”
小桌子拍着胸脯，突然冒出一句：“我这招‘横扫千军’都没出手呢，她就栽了！可见咱们两位格格有神灵保佑，玉皇大帝、齐天大圣都看着呢！”
“可不是嘛！”小凳子摇着扇子，文绉绉地接话，“古语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永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侧耳听着小太监们的话，才隐约明白——或许小燕子不是记恨围场的箭，而是因为容嬷嬷的事？可容嬷嬷是皇后的人，跟他又没关系……
“你们几个，别在背后说人是非。”紫薇轻声道，目光却往小厨房的方向飘了飘，“容嬷嬷也是一时糊涂。”
尔泰放下茶杯，看向永琪：“五阿哥，上次围场的事，小燕子没放在心上，她就是……”他顿了顿，想起小燕子近来总对着宫墙发呆，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落寞，“就是最近学规矩学烦了，脾气躁些。”
永琪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小燕子正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盘刚出炉的杏仁酥，却径首走到尔泰面前，把盘子往他手里一塞：“给你的，上次谢你帮我找马医。”
尔泰接过盘子，指尖触到她的手，温温的。他笑着拿起一块递过去：“你也尝尝，刚出炉的香。”
小燕子张嘴接住，眼角的余光瞥见永琪望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些落寞，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她别过头，把剩下的杏仁酥往小虫子手里一放：“给你们分了！”
永琪看着那盘被分走的杏仁酥，忽然觉得嘴里的龙井有些涩。他站起身，对尔康说：“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我送你。”尔康跟上他，走到院门口，才低声道，“小燕子许是有别的心事，你别多想。”
永琪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秋风吹起他的衣摆，廊下的鹦鹉又开始“格格”乱喊，可他听着，倒像是在笑自己傻气。
暖阁里，小燕子望着永琪消失的背影，捏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尔泰递过来一杯茶：“烫，慢点喝。”
小燕子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尔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她，“谁都有想躲着人的时候。”
小燕子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没有探究，只有温和的理解，心里那团因为永琪而起的乱麻，忽然就顺了些。窗外的秋阳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茶杯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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