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的日头刚爬过德胜门的城楼，会宾楼的朱漆大门就被柳青一把推开，门上挂着的红绸子“哗啦”散开，像两条腾空的红龙。门楣上“会宾楼”三个金字被阳光照得发亮，檐下悬着的二十西个红灯笼晃悠着，把街上的人都晃得眼热。
“各位父老乡亲，今儿个龙抬头，咱会宾楼正式开张喽！”柳青穿着件簇新的宝蓝色短褂，腰里系着条白围裙，站在台阶上扯开嗓子喊，声音比街口的铜锣还亮，“试营业一个月，多谢各位捧场！今儿个所有酒菜打八折，每桌再送一盘油炸花生米——管够！”
“好嘞！”街上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干脆把担子往路边一撂，抬脚就往楼里钻。
小燕子早从宫里溜了出来，穿着身湖蓝色的粗布褂子，头发用红绳随便束在脑后，正帮着柳红往窗台上摆花盆。她踮着脚把一盆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放稳，拍了拍手笑道：“柳青，你这嗓门，在宫里都能惊动皇上！”
“要的就是这响动！”柳青擦了把额头的汗，眼角瞥见尔康尔泰扶着紫薇过来，赶紧迎上去，“紫薇格格，您可算来了！楼上雅间给您留着呢，临窗的，能看见街景。”
紫薇穿着件月白色的便服，手里捏着把团扇，笑盈盈地摆手：“叫我紫薇就好。柳红姐姐，辛苦你们了，这楼布置得真热闹。”
柳红系着和柳青同款的围裙，手里还拿着块擦桌布，脸上沾了点面粉也顾不上擦：“快别说这话，要不是你们前阵子送的那批木料，这楼还支棱不起来呢。快楼上坐，我让后厨给你们炖了冰糖雪梨，解解腻。”
“我不去雅间，”小燕子拽着紫薇的袖子就往楼下跑，“底下多热闹！你看那桌卖糖葫芦的大叔，正跟小桌子掰扯谁的糖葫芦更甜呢！”
果然，小桌子正拍着胸脯跟个老汉较劲：“我这招‘横扫千军’要是使出来，保管你的糖葫芦全滚地上！咱漱芳斋的果子，那是御膳房都夸的！”
“瓜不兮兮的，”小蚊子在旁边帮腔，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嗑得香，“乖乖隆滴咚，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把人家大叔的摊子掀了，赔得起吗？”
“我这是……”小桌子刚要辩解，被尔泰笑着打断：“行了，别闹了，过来帮着招呼客人。”他今天换了身藏青色的常服，看着倒像个寻常的账房先生，正帮着柜台后的伙计记账，笔尖在账本上划得飞快。
小燕子凑过去看，见他写“客官张，点酱肘子一盘、白酒二两”，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还会记账？”
尔泰抬眼，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个小小的墨点：“跟着父亲学过几天。”他往窗外瞥了眼，见柳青正给刚进门的客人递花生，袋子里的花生米滚出来两颗，小燕子眼疾手快冲过去捡，差点撞翻旁边的酒坛，赶紧伸手扶稳——这动作跟她上次在御膳房抢着端汤时一模一样。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低头继续写，账本上“赠花生米一盘”几个字，写得格外规整。
雅间里，紫薇正和柳红说话。柳红端上盘刚炸好的花生米，油香混着盐粒的咸鲜漫开来：“试营业这一个月，多亏了小燕子常来帮着吆喝，不然哪有这么多人知道。”
“她呀，就爱热闹。”紫薇拿起颗花生米，轻轻剥着壳，“前儿还说，等会宾楼赚了钱，就把后院改成个小戏台，让小虫子他们来唱段《西游记》。”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小虫子学着画眉叫，引得邻桌的小孩拍手首跳，嚷着要“听孙悟空打妖怪”。小燕子顺手抄起旁边的空酒壶，敲着桌子当锣鼓，跟着瞎唱：“大王叫我来巡山哟……”
尔泰放下账本，站在楼梯口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小燕子身上，她额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上，眼里的光比檐下的灯笼还亮。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她也是这样，帮着小宫女追跑丢的风筝，跑起来裙摆飞扬，像只脱了笼的燕。
“愣着干嘛？”小燕子忽然抬头看见他，冲他招招手，“快来帮我数数，这桌客人要了三盘肘子，是不是该送他们两盘花生？”
尔泰笑着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见柳青举着个酒坛子从后厨冲出来，嚷嚷着：“各位客官，今儿个龙抬头，咱老板说了，再添个彩头——谁能对出我这上联，免单！”
他往柱子上一拍，早贴好的红纸上写着：“会天下宾朋，喝两盅酒”。
小燕子眼睛一亮，拉着紫薇就喊：“紫薇，快！露一手！”
紫薇略一思忖，轻声道：“聚西方亲友，吃一碗面。”
“好！”满楼的客人都鼓起掌来。柳青哈哈大笑，把酒坛子往桌上一墩：“这桌免单！再送十斤好酒！”
日头爬到正中时，会宾楼的客人己经排到了街对面。小燕子帮着端菜，袖口沾了点油渍也不管；紫薇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热闹，手里的团扇轻轻摇着；尔泰帮着算完最后一笔账，抬头时正撞见小燕子端着盘子从身边跑过，两人指尖不经意碰了下，像被二月的风扫过，暖融融的。
柳红擦着汗凑到柳青身边，看着楼里的景象，笑眯了眼：“哥，咱这会宾楼，算是立住了。”
柳青望着那满桌的花生壳和空酒坛，狠狠点头：“那是，有咱这些朋友帮衬着，啥坎儿过不去？”
檐下的红灯笼被风拂得晃悠，把“会宾楼”三个字映在地上，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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