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宾楼二楼的雅间刚送走一波客人，柳红正麻利地擦着八仙桌，桌面上还留着几碟残羹。小燕子捧着个刚出锅的酱猪蹄从后厨钻出来，油汪汪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鼻尖沾着点酱汁也不管，径首把盘子往桌上一放。
“快尝尝！”她抄起桌上的小刀，“咔嚓”一声将猪蹄劈成两半，肥腻的肉汁溅在桌布上，她浑然不觉，叉起最大的一块就往嘴里送，“这酱汁熬了三个时辰，柳青说放了二十多种香料，比御膳房的还香！”
永琪刚踏进雅间，就见小燕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油光，左手还攥着半块猪蹄，右手拿着刀正往盘子里划拉。他下意识地拢了拢月白色的袖口——宫里用膳讲究“举箸轻、落箸稳”，便是最得宠的皇子，也断不会这样狼吞虎咽。
尔康和尔泰跟着进来，见此情景都笑了。尔康拉着紫薇在旁边坐下，紫薇拿起帕子要给小燕子擦嘴，被她头一歪躲开：“不用不用，吃完再擦！”
“乖乖隆滴咚，格格这吃相，比街口的醉汉还豪迈！”小蚊子端着壶茶进来，眼睛瞪得溜圆，“要是被皇后娘娘瞧见，又该说您没规矩了。”
“规矩能当饭吃？”小燕子咽下嘴里的肉，声音含糊不清，“你看这猪蹄，就得大口咬才香！”她说着又割下一块，首接往尔泰碗里塞，“你也吃，别跟个姑娘似的抿着嘴！”
尔泰笑着接过来，用筷子夹着慢慢吃。永琪坐在对面，看着小燕子油光锃亮的嘴唇和毫无顾忌的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异样——宫里的格格们用膳，连鱼肉都要剔去刺，嚼三口必漱口，哪有这样鲜活泼辣的样子？
“五阿哥，你怎么不吃？”小燕子终于注意到他，把刀往盘子上一拍，“是不是嫌我们这楼里的东西不上台面？”
“不是。”永琪拿起筷子，夹了块离自己最近的青菜，“只是觉得……这样吃，倒也自在。”
“那是自然！”小燕子往嘴里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她抬手一抹，“在宫里吃饭跟受刑似的，这儿多好！来，干一个！”她举起酒碗，朝众人示意。
紫薇浅尝辄止，尔康陪着喝了半碗，尔泰笑着与她碰了碰碗沿。永琪看着自己碗里的酒，犹豫了一下，也仰头饮尽。烈酒入喉带着灼意，他竟觉得比宫里的玉液琼浆更痛快些。
“你看你看，”小燕子指着他笑，“这不就对了嘛！吃饭就得有吃饭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倒像个瓜不兮兮的笨等儿！”
小桌子在旁边搭腔：“就是！我这招‘横扫千军’要是用在饭桌上，保管吃得比格格还香！”说着还比划了个挥拳的动作，差点碰翻酒壶。
永琪看着小燕子笑得眯起的眼睛，忽然觉得她脸上的油光都透着股生气。他夹起一块猪蹄，学着她的样子咬了一大口——酱汁浓郁，肉质酥烂，果然比宫里精致的做法更对味。
“哎，这就对了！”小燕子拍着他的胳膊，掌心的油蹭在他的衣袖上，“你看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放着这样的好东西不吃，偏要在宫里啃那些没味道的肉！”
永琪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小燕子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跟小虫子比划着什么，笑得露出两排白牙，那模样，比御花园里最艳的花还要夺目。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着靠近她——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城，她是唯一活得这样随心所欲的人。就像这会宾楼的饭菜，粗粝，却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发什么呆呢？”尔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再不吃，盘子都要被小燕子舔干净了。”
永琪回过神，见小燕子正拿着最后一块猪蹄跟小蚊子抢，嘴角的油蹭到了额角，像只偷吃东西的花猫。他忍不住笑了，拿起筷子，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原来，不那么斯文地吃饭，竟是这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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