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宫道格外清净，青石板缝里冒出的青苔被洗刷得油亮。小燕子踩着石青色花盆底鞋，步子迈得有些急，月白软缎披风的下摆扫过路面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攥紧了手里的丝帕，帕子上绣的燕子仿佛也因主人的紧张而振翅欲飞。
“慢点，别摔着。”紫薇快步跟上，藕荷色裙摆在晨光里漾开涟漪，“纯妃娘娘又不会跑，急什么。”
小燕子侧头看她，眼底的警惕藏不住：“我就是觉得不对劲。高贵妃刚倒，她就找咱们，准没好事。”
尔泰跟在两人身后半步，靛青色侍卫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目光扫过街角隐在廊柱后的身影，低声道：“进去后少说话，看情形不对就找借口出来。”
钟粹宫的宫门虚掩着，守在门口的宫女见了她们，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还珠格格，明珠格格，福二爷，娘娘在里头等着呢。”
推门而入，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储秀宫的奢华，钟粹宫处处透着素雅，廊下摆着几盆文竹，叶片上还挂着雨珠。纯妃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一身月白绣兰草的常服，头发松松挽着，看起来竟有几分娴静。
“妹妹们来了。”纯妃放下书，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都显得亲切，“快坐，刚沏的雨前龙井，尝尝。”
小燕子挨着紫薇坐下，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笔法冷峻，案上摆着的青瓷瓶插着两枝含苞的玉兰，一切都显得无可挑剔，可那若有似无的药香总让她心里发紧。
“劳烦娘娘惦记，我们来叨扰了。”紫薇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不知娘娘找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纯妃抿了口茶，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端阳节快到了，宫里要办些活动，想问问你们的意思。毕竟你们刚受了惊吓，若有什么忌讳，也好早做安排。”
小燕子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傻：“忌讳？我们没什么忌讳啊。倒是高贵妃……”她故意顿住，看纯妃的反应。
纯妃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松开，笑得越发温和：“别提她了，皇上己经降了她的位分，也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她看向小燕子，眼神带着探究，“妹妹倒是厉害，那般阴毒的招数都能化解，姐姐真是佩服。”
“我哪有什么本事，”小燕子挠挠头，避开她的目光，“都是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还有尔泰帮我。”她冲尔泰使了个眼色。
尔泰适时开口：“娘娘过奖了。格格吉人天相，加上皇后娘娘圣明，才能揭穿阴谋。倒是娘娘，近日怕是也受了不少牵连，毕竟您与高贵妃往日走得近。”
纯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福二爷说笑了。我与她不过是面上情分，她做的那些事，我可一点不知情。皇上也是信得过我的。”她说着，端起茶盏掩饰情绪，茶盖碰到杯沿发出轻响。
小燕子瞥见案角放着个银质药碾子，旁边散落着几片不知名的枯叶，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前世纯妃用毒的手段，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娘娘身子不适？”紫薇也注意到了药碾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您气色倒是不错，只是这药味……”
“哦，这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太医开的方子，”纯妃轻描淡写地解释，“剩了些药材没收拾，让妹妹们见笑了。”她拍了拍手，“慧心，把这些东西收下去。”
侍立在旁的慧心应声上前，动作麻利地收走药碾子和枯叶。小燕子盯着她的手，见她指甲缝里沾着点暗褐色的粉末，心里警铃大作。
“说起来，”纯妃话锋一转，看向小燕子，“妹妹那日在御膳房说端阳有大雨，后来果然应验，真是神了。姐姐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来了！小燕子心头一紧，面上却笑得坦荡：“我哪能未卜先知啊，就是听街上的说书先生讲过，说这种闷热天最容易下暴雨，还举了乾隆十年的例子。没想到还真让我说中了。”
“是吗？”纯妃挑眉，眼神里的怀疑藏不住，“说书先生竟有这般本事？”
“那可不，”小燕子掰着手指头数，“他们还说过好多稀奇事呢，什么龙王爷发怒啊，鲤鱼跳龙门啊，听得人一愣一愣的。”她故意说得粗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紫薇忍着笑，帮腔道：“小燕子就是爱听这些热闹，记性又好，听一遍就忘不了。倒是让娘娘见笑了。”
尔泰适时起身：“时辰不早了，还要回漱芳斋准备端阳的事，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纯妃也没挽留，笑着点头：“也好。妹妹们回去吧，端阳宴上再好好聚聚。”她看着小燕子的背影，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染上一层冰冷的算计。
走出钟粹宫，小燕子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乖乖隆滴咚，这纯妃笑里藏刀的，比高贵妃吓人多了！”小蚊子跟在后面嘀咕，小眼睛还警惕地往后瞟。
“瓜不兮兮的，知道就好！”小桌子拍他一下，“以后离钟粹宫远点！我这招横扫千军对付明枪还行，碰上暗箭可就……”
“少说两句！”小凳子打断他，眉头紧锁，“《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女深藏不露，往后更要小心提防。”
小燕子没心思听他们拌嘴，回头望了眼钟粹宫紧闭的宫门，心里沉甸甸的。她摸了摸腰间皇后送的凤纹护心镜，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
“走吧，”她对紫薇和尔泰说，“回去告诉大家，最近都警醒着点。这宫里的风浪，还没停呢。”
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玉兰花瓣，打着旋儿飘过宫道。远处传来几声太监的吆喝，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小燕子握紧护心镜，脚步坚定地往前走。她知道，往后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大的风雨她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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