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了中天，漱芳斋院里的海棠树影缩成一团，落在青石板上像块墨渍。小燕子正蹲在石桌旁，手指划过一匹湖水蓝的云锦，缎面上织就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晃得她眯起了眼。
“这料子真滑溜！”她啧啧称奇，指尖顺着纹路游走，“做件骑射装肯定好看，跑起来像带着风。”
紫薇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手里捧着另一匹石榴红的云锦，正与金锁低声说着什么。闻言笑着摇头：“册封礼上哪能穿骑射装？得做件端庄些的旗装，绣上凤凰才好。”她指尖拂过红绸，那颜色像极了院角新开的石榴花。
“凤凰太俗气了。”小燕子撇嘴，忽然眼珠一转，抓起剪刀就要往云锦上比划，“我觉得绣只鹰更威风！”
“哎哟！我的格格！”明月吓得连忙按住她的手，脸色发白，“这可是皇上赏的云锦，金贵着呢，剪坏了可怎么好！”
小燕子被她逗笑，把剪刀往桌上一放：“逗你呢！我有那么笨吗？”她转头看向尔泰，他正站在廊下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衣料单子，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尔泰，你说绣什么好？”
尔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身月白披风上，嘴角微微上扬：“你穿什么都好看。”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愣，耳根悄悄泛红，连忙低下头去看单子，“不过……凤凰是祥瑞之兆，还是绣凤凰吧。”
小蚊子在一旁捂嘴偷笑：“乖乖隆滴咚，福二爷这话说得，比蜜还甜！”
“瓜不兮兮的，笑什么笑！”小桌子推了他一把，自己却忍不住嘿嘿笑，“我看呐，就该绣只展翅高飞的雄鹰，配咱们还珠格格的性子！”
“非也非也，”小凳子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礼记》有云：‘礼者，天地之序也。’册封乃国之大典，当以凤凰为饰，方合礼制。”
小虫子在一旁“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小凳子。
小燕子被他们吵得头疼，抓起湖水蓝的云锦往肩上一披，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扫过石桌，带起几片海棠花瓣：“管它什么鸟，好看就行！”阳光透过云锦照在她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蓝光，倒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精灵。
尔泰看着她的身影，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他刚要说话，就见小卓子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个紫檀木盒子：“格格，五阿哥派人送东西来了！”
小燕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她把云锦往石桌上一扔，转身就往屋里走：“我回房看账本，你们接着选。”
紫薇连忙拉住她：“小燕子！”她朝尔泰递了个眼色，轻声道，“看看是什么再说嘛。”
尔泰会意，接过小卓子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凤钗上的珍珠圆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眉头微蹙：“五阿哥这是……”
“说是给还珠格格和明珠格格添妆的，预祝册封礼顺遂。”送东西的小太监恭敬地回话，眼神却悄悄打量着小燕子的神色。
小燕子瞥了那套头面一眼，语气冷淡：“替我谢过五阿哥，东西你们收着吧，我用不上。”她说完，挣开紫薇的手就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僵住。小蚊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乖乖隆滴咚，这气氛，比储秀宫的冰窖还冷。”
紫薇叹了口气，对小太监道：“劳烦公公回禀五阿哥，多谢他的好意，礼物我们收下了。”她示意明月把盒子收好，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满是担忧。
尔泰看着那扇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知道小燕子心里的坎，可永琪这般执着，终究不是好事。他对众人道：“大家继续选料子吧，别让这点事扫了兴。”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继续讨论着衣料纹样，只是气氛终究不如刚才热烈。
屋里，小燕子背靠着门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纹。前世永琪也曾送过她无数珍宝，可到头来，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她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记忆压下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紫薇的声音传进来：“小燕子，是我。”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紫薇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把杯子递到她手里：“别往心里去，永琪他……或许只是一片好意。”
“好意？”小燕子冷笑一声，指尖捏紧了茶杯，“他的好意，我可受不起。”她看向窗外，尔泰正拿着那匹湖水蓝的云锦与小凳子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温和，“紫薇，我己经不是从前的小燕子了。”
紫薇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我知道。”她看着小燕子眼底的坚定，轻声道，“你想清楚就好。”
两人正说着，就见尔泰掀帘进来，手里拿着那匹湖水蓝的云锦：“我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不如就用这个做旗装，绣上几枝海棠，既雅致又不失活泼。”
小燕子看着他手里的云锦，又看了看他眼底的真诚，心里的郁结渐渐散去。她接过云锦，嘴角扬起一抹笑：“好啊，就听你的！”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漱芳斋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套赤金点翠的头面被摆在了梳妆台的角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像个被遗忘的注脚。而漱芳斋里的欢声笑语，却穿过窗棂，飘向了远处的宫墙，在暮色中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只是谁也没注意，墙角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悄悄隐去，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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