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盖下来。漱芳斋的廊下早早挂起了灯笼，橘黄色的光透过细竹篾，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花纹。
小燕子正蹲在石榴树下，用石子儿一下下划着树根，腕上的红绳平安牌被灯笼照得发红。她时不时抬头望向宫道尽头，石青色的裙摆蹭了不少泥土。
“怎么还不回来？”她嘟囔着，把一块石子踢得老远，正好打在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
尔泰站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靛蓝色的侍卫服在灯笼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别急，养心殿离这儿远，来回总要些时辰。”他目光落在小燕子毛茸茸的头顶，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再说，紫薇办事稳妥，定会有好结果的。”
“好结果？”小燕子猛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最好是把高贵妃那女人拉出来打五十大板！让她知道咱们漱芳斋不是好欺负的！”
“瓜不兮兮的，打板子哪够！”小桌子凑过来，摆出他那“横扫千军”的架势，“依我看，得用我的‘泰山压顶’，把她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论语》有云：‘以首报怨，以德报德。’”小凳子摇着扇子，慢悠悠地接话，“皇上自有圣断，咱们静候佳音便是。”
小蚊子蹲在一旁，掰着手指头数：“乖乖隆滴咚，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小虫子在旁边“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安慰他。
正说着，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燕子眼睛一亮，扒着月门往外看：“是紫薇！”
紫薇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穿着藕荷色的旗装，裙摆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走得急了。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眼底的轻松。
“怎么样怎么样？”小燕子几步冲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就问，“皇上怎么说？是不是要严惩高贵妃？”
紫薇被她晃得踉跄了一下，笑着喘了口气：“你先放手，我喘口气再说。”
金锁连忙递上一杯水：“格格快喝点水。”
紫薇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才缓缓道：“我把噩梦的事跟皇上说了，也把那包痒痒草粉末呈给了皇上看。”
“皇上信了？”尔泰走上前，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信了。”紫薇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皇上见我说得恳切，又有实物为证，当即就传了王总管去问话。”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王总管一吓，就把冬雪供了出来，说她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让在咱们的菜里加点‘料’。”
“然后呢？”小燕子急着追问，“皇上怎么处置的？”
“皇上说，冬雪以下犯上，杖责二十，发往辛者库。”紫薇的声音低了些，“至于高贵妃……皇上只说，念在她是后宫主位，暂且不予追究，但也申斥了她管束下人不严之过。”
“什么？就这么算了？”小燕子拔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不公平了！明眼人都知道是她指使的！”
“小燕子，”尔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皇上这么处置，自有他的道理。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指向高贵妃，贸然责罚，恐难服众。”
紫薇也点点头：“尔泰说得对。皇上能严惩冬雪，又申斥了高贵妃，己经是给了咱们面子了。再者……”她压低声音，“皇上还说，往后漱芳斋的饮食，会亲自吩咐御膳房照看着，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小燕子这才消了些气，却还是嘟囔着：“便宜她了。”
小蚊子凑过来，笑嘻嘻地说：“乖乖隆滴咚，至少出了口恶气！那冬雪被杖责二十，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是！”小桌子拍着胸脯，“这叫杀鸡儆猴！我看谁还敢再来捣乱！”
暮色渐浓，灯笼的光晕越来越亮。漱芳斋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明月和彩霞开始张罗晚膳，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小燕子坐在廊下的石阶上，看着院子里嬉笑打闹的众人，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忿。她转头看向尔泰，他正和紫薇低声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尔泰，”她忽然开口，“晚上陪我练剑吧？”
尔泰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好啊。”
紫薇也笑着说：“正好我也想学几招防身，你们可不许偏心。”
小燕子咧嘴一笑，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她蹦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取剑去！”
灯笼的光映着她轻快的身影，石榴树上的玉佩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谁也没注意，月门外的暗影里，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良久才转身离去，青蓝色的袍角扫过草丛，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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