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攥着那支柳条在槐树下站了许久，首到树影斜斜拖过三道宫砖，才抬脚往漱芳斋走。刚到月亮门，就见小桌子正挥舞着根木棍比划，嘴里嚷嚷着：“我这招横扫千军，定能把匈奴兵打得屁滚尿流！”
“就你那两下子，怕是连小燕子都打不过。”永琪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小桌子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棍“哐当”掉在地上。
小燕子从屋里探出头，见是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转身往石桌走去。她今日换了身湖蓝色旗装，领口绣着银线燕子，倒比石榴红多了几分清爽。
“五阿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她拿起石桌上的账册，指尖在“银耳”二字上敲了敲，故意不看他。
永琪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喉结动了动：“听说你们要排《木兰从军》？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不用了。”小燕子合起账册，声音平平，“尔泰己经帮我们查御膳房的账了，比五阿哥清闲。”
这话像根针，刺得永琪脸颊发烫。他知道她还在怨前世的事，可这一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做。
“御膳房的账怎么了？”他强装镇定，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账册上的墨迹，“是不是有人克扣了？”
“何止克扣。”尔泰从回廊那头走来，手里拿着个小纸包，晨光在他的银冠上跳跃，“这是从御膳房采买的太监房里搜出来的，说是上等银耳，其实是用硫磺熏过的次品。”他打开纸包，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
小燕子皱眉：“硫磺？这玩意儿能吃吗？”
“少量食用只会让人头晕恶心，日积月累……”尔泰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寒意己经说明了一切。
小蚊子凑过来闻了闻，龇牙咧嘴：“乖乖隆滴咚，这味儿比茅房还冲！高贵妃的侄子胆子也太肥了，敢在咱们漱芳斋的饭菜里动手脚！”
“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紫薇端着茶碗出来，碧色茶汤里飘着几片新采的荷叶，“前几日令妃娘娘也说食欲不振，怕是……”
话没说完，就见小卓子捏着嗓子学了声喜鹊叫，慌慌张张跑进来：“格格，令妃娘娘宫里来人了，说娘娘上吐下泻，请胡太医去瞧了，说是中了邪！”
小燕子心里咯噔一下——前世令妃就是被纯妃用慢性毒药害得缠绵病榻，难道这一世来得更早？她猛地站起身，湖蓝色的裙摆扫过石凳，带起一阵风：“去看看！”
“我也去。”永琪伸手想拦，却被小燕子避开。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看得他心口一缩。
“五阿哥还是留在这儿吧，免得又认错人。”小燕子丢下这句话，抓起尔泰手里的纸包就往外走。
御膳房离漱芳斋不远，转过两道宫墙就到。掌事太监见小燕子来了，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来：“还珠格格饶命！这银耳都是按规矩采买的，小的实在不知……”
“不知？”小燕子把纸包往他面前一摔，硫磺味呛得他首咳嗽，“那你说说，为什么贡品银耳的价钱比市价还低？为什么令妃娘娘吃了就上吐下泻？”
掌事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时容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匆匆赶来。她脸上的红痕还没消，见了小燕子却恭敬了许多：“还珠格格，皇后娘娘听说令妃娘娘不适，让老奴来瞧瞧。”
“正好，”小燕子指着地上的纸包，“嬷嬷瞧瞧这银耳，是不是跟皇后娘娘赏的杭白菊一个路数？”
容嬷嬷捡起一块银耳闻了闻，脸色骤变：“这是硫磺熏的！难怪闻着不对……采买的小李子呢？叫他来见我！”
小李子就是高贵妃的远房侄子，被两个侍卫押过来时还在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高贵妃娘娘的人！”
“高贵妃的人就敢毒害令妃？”小燕子冷笑一声，抬脚踹在他膝弯，“说，是谁让你用硫磺银耳的？”
小李子疼得嗷嗷叫，却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银耳都是上等货……”
“上等货？”小虫子突然“啾啾”学了两声鸟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没熏过的银耳，“这才是真的贡品银耳，你那玩意儿跟石头似的，当我们瞎啊？”
小李子还想狡辩，容嬷嬷突然上前一步，手里的银簪抵住他的脖子：“老奴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三十年，什么阴私勾当没见过？你要是不说，老奴现在就废了你，就说是你抗拒审问自寻死路！”
银簪冰凉的触感让小李子打了个哆嗦，他偷瞄了眼小燕子手里的纸包，终于扛不住了：“是……是纯妃娘娘身边的冬雪姐姐让我做的！她说只要让令妃娘娘病了，高贵妃娘娘就会提拔我……”
“果然是她。”小燕子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把他带去见皇上，我倒要看看纯妃还有什么话说！”
永琪不知何时跟了来，站在廊下看着小燕子雷厉风行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这才明白，她不是在闹脾气，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了。
容嬷嬷押着小李子走后，尔泰递给小燕子一块手帕：“擦擦汗吧。”
小燕子接过手帕，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她擦了擦手，抬头看见永琪还站在廊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心里忽然软了一下——这一世的永琪，终究还没犯下那些错。
“五阿哥，”她开口，声音缓和了些，“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查查冬雪和小李子的往来，也算……积点德。”
永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小燕子，前世的事，对不起。”
小燕子没说话，只是望着天边的流云。有些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但至少，这一世他们不用再互相折磨了。
尔泰看着她的侧脸，悄悄把那块平安绳从袖袋里拿出来，又放了回去。有些话，或许还不到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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